儿脸上胡噜了一圈,向后一仰靠在背后的大石头上,把小孩儿往怀里颠了颠,伸手拿过一边那个精致的包裹,两根指头勾着绳结拎过来放在他手里,最后,在小男孩凶巴巴但有点愣的脸上弹了一下:“饿了就吃吧。”
对,你们没看错,艾丽卡宫微服私访提溜的这包吃的不是给自己带的,是到街边买通小朋友的。
一般情况下她都比较招小孩儿喜欢,考察某些事情的时候,小孩子说的话比大人说的更值得相信些。
艾丽卡宫在新世界不少国家小朋友的脑子里,有个和蔼可亲的通用名号——送礼物的小姐姐。
包里第一个装点心的小盒子已经让隔壁村的小朋友们分完了,这会儿剩下的都给他了。
按道理讲,这种性格的小孩没一巴掌把盒子打翻,都算是知道轻重了,艾丽卡真心害怕这小孩不看盒子里有什么吃的,上来先跟她手上咬一口——结果艾斯只是恶狠狠地运了半天气,最后拿过食物,吃的分外气势难挡。
“怎么吃东西还不高兴呢……”
艾丽卡逗他似的动了动膝盖,瞬间的失重感让小孩儿立刻抱住了怀里的盒子,然后又开始恶狠狠地瞪人。
“别说话。”
艾丽卡戳了戳他鼓鼓囊囊的腮帮子,警告说:“敢有一点一点渣滓落到我身上,一会儿就把你扔到海里去。”
狼崽子用眼神“哼”了一声。
“这不是挺知道听话的吗?”
她拍着小男孩的背:“哪来那么重的自尊心啊,看到你哭你还要咬我吗?”
“真要性子够硬,就憋住了别哭,我来晒晒太阳而已,就这么被赖上了我亏不亏啊?”
男孩子咬着肉,凶巴巴的哼哼着,又开始瞪人,不过倒还记得听话,嘴里有食物的时候根本没张嘴。
“犟什么?怎么就没赖上我了?”
她又给小男孩脑袋上来了一下:“嘴里吃的不是我带来的食物吗?”
这句说完,艾斯梗着脖子就要吐,艾丽卡笑眯眯的眨了眨眼睛:“扔你下海哦。”
于是男孩眼睛瞪得更大了,最后倔强的仰起头,艰难的把嘴里所有的食物统统咽了下去。
这动作有点蠢,但艾丽卡无端的觉得这个场景有点眼熟,没等她多想,下一秒钟,缓过了这口气的小孩开始龇牙。
“扔就扔!怕你啊!”
再简单点说,两条路:一,把她当做普通贵族小姐忽悠一下,激发起了驰骋大海的浪漫主义情怀,说不定会有什么意想不到的作用。
第二条路最实在,点明赤|裸裸的现实就好了。
——告诉她海贼的生活,让她明白被海贼抢上船了以后将要面对的境况,告诉她,想要在大海贼的身边活下去,需要妥协的那些事情……
班纳斯是专门跨海做生意的,所以他对红发海贼团这些年的实力上升的感受,是最直观的。
红发海贼团庇护的商队,从一开始的三遍过路税,减到一遍过路税,到了今年,他们这些商队的船只要确实和红发的船航行过一段时间,确定在庇护的名单上,就不会在大海上受到任何为难!
这样的威慑力,就是红发海贼团的一年比一年强的可怕的最真实注脚。
班纳斯自认只是个商人,并不需要有多高的道德标准,但他同样有个女儿,有个在大众认知中大概也能被归类为大小姐的女儿,所以哪怕干着类似于拉皮条胁迫少女的事情,他心里也是确实希望这位小姐能活得好好的。
——何况看样子这里面确实有爱情存在啊。
一边唾弃着自己的虚伪,班纳斯放下酒杯缓缓开口打破了这份寂静。
“香克斯的性格大概是最好相处的一种了。”
那位小姐似乎是累了,一直闭着眼睛,听到他说话,眼皮底下的眼珠轻轻动了动。
班纳斯于是开始讲故事。
具体总结一下,大概就是个倒霉商人遇到奇葩海贼,结果被那种义气感染,拼了一把起死回生的传奇类小说的套路吧。
班纳斯说话其实是比较客观的,重点突出了海上的危险,还有香克斯这个男人和大多数海贼都不一样的地方——甚至不自觉的表现出了一种隐藏很深钦佩,真情实感的期待着他能成为海贼王。
然而这位贵族小姐似乎对于所有的英雄情节都浑不在意,从头到尾一直是这么个懒洋洋的样子,等班纳斯说完了许久,她突然开口问了个画风清奇问题。
“那三遍过路税里,有一遍是要交给海军的?”
班纳斯一愣,接着习以为常的就笑了:“自古以来不就是这样吗?买路费什么的。”
“不过有香克斯以后就不需要了,红发的名号,倒也真的对得起那面旗子了。”
停了大概有五分钟,贵族小姐又问了他一个问题。
“你说码头商税的手续费,要缴到原税的百分之三十五?”
班纳斯又愣了一下。
他回答说:“这个大概是看停留的岛上怎么规定,一般都在两成左右,如果只在近海停留不上岛是不需要的,其实买通码头上的海兵,他们拿了钱会帮忙进行采购,哪怕补给,也是不需要上岸的,香克斯的——”
贵族小姐安静的打断了他没说完的安利:“海兵不管沿岸巡防,专门在码头……等着给商船买补给?”
虽然声音依旧不大,虽然她依旧没什么大动作,但是班纳斯下意识的打了个哆嗦。
然后他就点头了。
——毕竟是事实啊,他们为了省钱,常年都是这么配合着过来的啊!
“是吗。”
轻轻的一声叹息,湮灭在了热闹的欢呼声里,班纳斯意外的看到她终于睁开了眼睛。
确实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呢。
甲板上巨大的篝火把周围的一切都染成了橘红色,带着种抹不去的暖意和陈旧感,班纳斯在她的眼睛里只能看出一片深浅不一的橘黄和灰色,眼尾淡淡的阴影,模糊了里面将要透出来的光芒。
“真可笑啊。”
因为无端的压抑,搞得班纳斯也没继续说些什么,在篝火熄灭的那个时刻,他突然听到了一声叹息。
“合法的商人,”她的嘴角带着一些笑意,声音里却让人只想发抖的冰冷,还带着一种几近自嘲的可笑:“居然要依靠海贼的庇护,来逃脱海军的剥削……”
“倒也没有这么严重。”
不知道怎么的,班纳斯听她说完了这句话,突然有种想要安慰一下的冲动,虽然不知道这句实话有什么好安慰的、也不知道到底是安慰些什么:“海军只是很少的一部分,主要还是海贼发疯的太多了,航行在大海上的危险,可不是单纯的一些税款可以代表的。”
“我果然还是太天真了。”
班纳斯已经完全搞不懂了:为什么她会因为海军的错误自嘲,为什么自己要因为海军的错误去辩解那些废话,为什么面对着这个贵族小姐的最后,居然有种面对着父母问责的无措。
——你明明想打个助攻拉红线,奈何对方一心想搞反腐倡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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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因为艾丽卡已经恢复了许多,红发终于可以安静的睡在自己的船长室里了。
因为穿上数得上织物大部分都团成了那个大窝,所以香克斯的床基本就是个光板,他躺在上面觉得有点别扭,一手枕在脑后,隔一会儿就要动一下。
“咳咳。”
“咦?”
红发夸张的震了一下,在黑暗中突然开口问说:“我把你吵醒了?”
顿了一下,他又补了一句:“还是……疼醒的?”
艾丽卡头顶不远处就是窗户,小小的船舱里,窗户也不可能多大,不过透进些月光倒也够了。
她说:“谢谢啊。”
“哈?”
艾丽卡又咳嗽了一声,不厌其烦的重复了一遍:“谢谢。”
“不是!”
香克斯翻了个身,整个人往前探了一大截,兴致勃勃的问她:“谢我什么啊?”
“我给你搬了那么多东西,折腾了一早上都没跟我说谢谢,今晚怎么了?”
“啊,”艾丽卡顿了一下,反问:“我那时候没说吗?”
说着她就补上了一句:“谢谢。”
“太疼的时候,我的反应会变慢,大概是顾不上。”
“没事。”
香克斯本来也不是在意这些,听到她提起疼痛,反而想起了一开始的疑惑,不知道怎么的,他的直觉告诉他,今晚貌似气氛有点不一样……
“你是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的?”
红发说完又加了一句:“还有你为什么谢谢我,这个问题刚才问过了你没回答,不算的啊!”
艾丽卡有点疑惑怎么突然变成了你问我答还限量的模式,但不妨碍她说实话:“大概是感谢你的照顾吧,对那些商船。”
“哈?”
香克斯有些失望的倒回床上:“还以为感谢我照顾你呢……那些商船本来就是红发旗下的,我庇护他们不是正常的吗?”
“关于照顾我的感谢,刚才已经说过了。”
“是吗?”
香克斯一想,好像是的呀,于是笑着说了句:“不客气!”
这次静默的时间格外的长,长的香克斯觉得窗边的人也许已经睡着了,她又突然说话了。
“这个是代价。”
“什么的代价?”
“变强的代价吧……”艾丽卡倒是很平静:“这是可以让我秒杀百分之九十九果实能力者的力量。”
“也不止是果实能力者。”
她思考了一下,说:“其实你这种的也一样。”
红发虽然整天闲着没事,但也没有和人攀比战斗力的爱好,比起关注这位玻璃公主硬起来是个什么状态,他更在意的是另一个问题。
“强大那么重要吗?”
作为一个不吃恶魔果实的人,香克斯本人对于外物带来的力量观感一般,他不在意,但也不会觉得吃掉的人不对,不过梦想在大海上的话……吃了恶魔果实不就得不偿失了?
艾丽卡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举了个看似毫不相关的例子。
“白胡子爱德华……我记得他只是个出身平凡的水手吧。”
“白胡子?”
香克斯回忆起还在船上的日子,答应道:“是啊,不过真的强的太可怕了!”
“嗯。”艾丽卡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所谓人格魅力,最直观的一面,不就是强大吗?”
因为疼痛,她说话的节奏变得慢而平缓,语气坦然的毫无起伏。
“同样捕获了敌人,力量强大的人靠正面的战斗,头脑强大的人靠提前设计好的陷阱。”
“那一种更让败者心服呢?”
“强者自信于自己的力量,从不担心危险,所以在败者一无是处之后,会潇洒不在意的放他离去,这就是气度啊。”
“但是靠陷阱捕获敌人的那个呢?”
艾丽卡看向香克斯的眼睛,懒洋洋的做出了一个类似于笑容的表情,室内虽然黑暗,但月光却还算明亮。
那是香克斯这几天从她脸上见到的,最鲜活的表情了。
“因为足够谨慎,考虑到自身的条件,一般都会选择赶尽杀绝吧?”
“就算为了邀买人心故意演戏,但演出来的气度、和真的是不一样的。”
她的笑容慢慢淡了下去,感叹一般的说:“让人震撼的豪迈,让人折腰的恐惧,让人心生服从的敬畏,让人想要追随的光明正大。”
“这些依靠的,其实都是本身的力量啊。”
“你也需要那个吗?”
香克斯双手合在脑后,闲适的翘起了腿,慢慢悠悠的说:“其实我很早以前见过你。”
“感觉到了。”
“配合一下嘛!”
“好吧,”艾丽卡闭着眼睛,枕在柔软的皮毛上,声音毫无起伏的说了个疑问句:“什么时候?”
“船长处刑的时候!”
他的声音里一点悲伤都没有,洒脱的带着种灼人的明亮:“我那天是去给船长送行的,结果在那个大型电话虫里看到你的。”
许久以后,艾丽卡意识到香克斯是在等她【配合】,于是后知后觉的“哦”了一声。
“真漂亮啊……”
香克斯大大咧咧的说:“超级大的屏幕,只有你的脸在上面,真的是……”
他加强了一下语气,直白的称赞说:“超级漂亮!”
“是吗?”
“对啊,”红发的男人在黑暗中孩子气的笑了:“后来看到你哭的时候,我就觉得要么带你出海算了,就算没有别的事情,和长得那么漂亮的女孩子呆在一起,光是看着你,估计心情也会很好。”
艾丽卡这回配合的非常及时:“谢谢夸奖。”
香克斯于是满意的继续:“当时我连礼物都准备好了来着,就是你下令要沉了罗格镇的时候,是个宝石戒指,没送出去我就拿回来了,后来被拉齐鲁拿去买肉了。”
说到这里,他还挺认真的可惜了一下:“那块宝石可是很好看呢。”
艾丽卡不知道这句话要怎么配合,所以依旧是简单的:“是吗。”
“说起来,”感叹完了,香克斯倒是想起来自己的问题了:“你不是天龙人吗?我看你下令的时候,那些将官都很听话的样子,怎么还羡慕起海贼收复的同伴来了?”
“如果羡慕的话,”香克斯停顿了一下,问:“虽然晚了好几年,戒指也不见了,但是我还是想问你一下。”
“你有没有兴趣,做我的伙伴?”
赤犬端着对他来说小巧的茶杯,略略避开了重点。
艾丽卡拿起赤犬在她刻意要求下记录来的相关情报,点着【自由平等】这四个字,若有所思的说:“能力者什么的无所谓,我问的是提出了这种思想的人,他当时……应该也在安卡科群岛吧?”
今天气压格外低的男人没答话。
事实上,在艾丽卡看来,安卡科的内乱人为痕迹太重了。
暴|乱军队的进攻路线,沿途发表的煽动性的言论,对于王室反应的预料和应对,攻下城市后的安排——与其说是修筑城墙的民众、因为不堪重负奋起反抗掀翻了王室,倒不如说有个家伙,借着安卡科这块棋盘,好好的试验了一下自己的思想可行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