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今天第一回大家都去请安,还穿这半旧的衣裳么?”如鹂捧着水伺候绮年洗漱,一边问。
“衣裳无所谓,倒是把二舅母送的那钗子戴上。”郑氏给几位姑娘的见面礼都是一枝孔雀钗,绮年这枝在孔雀的尾巴上镶着小粒的绿松石和金刚石,颜色并不华丽,戴上之后却是宝光璀璨。
“那就配这件湖绿的衫子吧。”如燕取出衣裳,再配一条鹅黄腰带,“姑娘这些日子白净了不少,穿这个也好看。”
当然白净了,整天都难见点阳光。绮年叹口气,刚进吴家没多久,就被禁足了,自然不好意思在院子里笑闹喧哗。这回二房回京,颜氏已经免了她剩下的那七八天禁足,过几天等颜氏心情好了,她得恢复踢毽子的习惯。否则天天坐着不是写字就是刺绣,身体非出毛病不可。
颜氏的屋子里今天真是站得满满的。颜氏坐在上首,乔连波姐弟跟金童玉女似的一左一右侍立在身后,下头左手大房右手二房站了两列,以至于绮年进门都愣了一下,觉得自己似乎有点无处可站。
郑氏先笑着招手让她过去:“这钗子可喜欢?”
“喜欢,多谢二舅母。”绮年扫了一眼,知雯知霏头上戴的也是昨天收到的孔雀钗,只是知雯的镶的是珍珠和金刚石,知霏的则镶了石榴石和金刚石。只有连波头上戴的是一枝翡翠莲花钗,钗子通体晶莹剔透,绿得像要滴出水来,钗头上的莲花却是无色的,价值远在郑氏给的孔雀钗之上。
看来颜氏在二房接风宴上那一肚子气到现在还没消呢。本来一个庶子高升已经颇让颜氏不大痛快了,偏偏庶女嫁的夫婿竟然也这样坐着火箭一样的升官,自己的女儿反而家破人亡,加上郑氏当时兴高采烈的样子,估计颜氏已经视为向自己的示威了。
只是这样一来,郑氏首先不满的就是连波了吧?颜氏这老太太,拿着连波去打郑氏的脸,这不是给连波招祸吗?不过郑氏并没表现出什么来,一家子人热热闹闹地请了安,小丫鬟一路跑进来:“老太太,四姑太太回来了。”
“快接进来,正好来见见她二嫂和外甥们。”颜氏很是高兴。任由这些子女们官升得再快,总比不上英国公府的地位。阮夫人这会儿过来,是撑了她的面子。
小丫鬟喘了口气,接着来了一句:“四姑太太还带了阮府的两位小少爷来。”
颜氏的脸色微变:“让姑娘们都到屋里去。章儿你也过去吧,虽然这几日不用去读书,功课也不能放下。”
女孩子们退到内室里去,吴知雪胆子大,站在门口处看了一眼,笑道:“许多年没见过姨母了,也不知变了模样不曾?”
吴知雯淡淡道:“雪妹妹还是退回来一点的好。虽然是姨母家的小少爷们,看见了却也不好。京城毕竟不比山东,规矩也要大些呢。”毕竟不是阮夫人生的,虽然论起来也是表亲,其实毫无血缘关系,得算是外男了。
吴知雪头都不回,吴知霞却笑了一声,随手拿起纨扇摇了摇:“这天气有点热了,别说,山东那边真是不如京城,我在山东这几年,就是想念孙姨娘做的梅子汤呢。”
吴知雯的脸色唰地变了。她跟吴知霞年纪只相差不到六个月,自幼就较着劲儿。琴棋书画女红针指,样样都要比。论容貌,两人各有千秋,论才华,吴知雯自认还要更好些,唯有这出身上没得比。孙姨娘再是老太太赏的人,也是个奴婢出身,即便抬了姨娘,仍旧是个伺候人的。
有时候吴知雯心里也不服,吴若铮自己也只是个庶出,吴知霞就算再是嫡出,能嫡到哪里去?只是如今风气如此,再是庶出的嫡出,也强于嫡出的庶出,毫无办法。
吴知霞一句话压下了堂妹,看着吴知雯的脸色,微微一笑。吴若铮因是庶子,没少吃过苦头,这些她都知道。可是再怎么说,她也是吴家两房里的嫡长女,就是压吴知雯一头!料理完吴知雯,她稍稍转身,微笑望向乔连波:“表妹这钗子真是精致。”
乔连波不知道她这句话是何意,不过看吴知雯的模样,也知道这位表姐不好相与,连忙也露出笑脸回答:“是外祖母赏的。”
“祖母自然有的是好东西,难怪妹妹看不上我娘送的东西了。”就连吴知雯,今天都戴上了郑氏所赠的孔雀钗,偏偏乔连波不戴。吴知霞不能顶撞颜氏,可是这扇在郑氏脸上的巴掌,她却可以在乔连波这里扇回来。
乔连波脸色微微有些发白。她并不是全然不懂人情世故,今儿早晨本来也是要戴郑氏所送的孔雀钗,只是颜氏一早就打发琥珀送了这枝俏色翡翠莲花钗来,说是配着她新做的这件绣睡莲花的裙子正好。颜氏就是她如今在吴府唯一的依靠,又是特地送来的,她便也未多想,照着颜氏所说打扮了出来。待到了正厅,看见表姐妹们头上都戴着孔雀钗,便知道今天这事自己做得不好,当时心里就有些忐忑。现下吴知霞猝然发难,又是自己理亏,当真不知如何回答是好了。
吴知雪掩口笑道:“姐姐说的是,祖母的好东西自然都是要给乔表妹的,只有咱们得不着祖母好东西的,才随便看见什么都觉得是宝贝呢。”
绮年不禁暗地里摇了摇头。到底是年纪还小,这话虽然连知雯知霏姐妹两个都讽刺上了,说她们并不得颜氏欢心,但毕竟是牵扯着自身,听起来就不怎么圆转。说起来这种大家族真是麻烦到死啊,上一代的恩怨,到了儿女这里仍旧是牵扯不清。说起来都是堂姊妹,能有什么仇怨呢?还不都是因为吴若铮当年是庶子,没有少受气的缘故?
乔连波听出知霞姐妹在难为她,只是不知道如何回答,目光不由自主就向绮年飘了过来。绮年微微欠了欠身,笑着说:“表姐不知道,乔表妹极喜欢二舅母送的钗子,说是正好配针线上新做的一件象牙色春衫。只是那件衫子上配的络子松了,又送回去返工,今儿是来不及穿了,所以钗子也没舍得就戴出来。”乔连波得的孔雀钗上,镶的是淡粉色珊瑚珠与金刚石,配她身上这件湖绿色的衫裙确实不搭配。
吴知霞浅浅笑了一下,没有再追究。吴知雪却偏过头来仔细看了看绮年,嘻嘻一笑:“周表姐真会说话。乔表妹的衣裳首饰,表姐好像了如指掌呢。”
“了如指掌可不敢说。”绮年脸上笑容不变,心里只想叹气,“前些日子请表妹去帮我选花样子,倒是听翡翠说了几句针线上的事。”
抬出翡翠来,吴知雪也就闭上了嘴。翡翠虽然是个丫鬟,却是颜氏身边伺候了五六年的。按如今孝道大如天的习俗,就是祖母身边的猫儿狗儿都是尊贵的。颜氏那几个从娘家带来的陪房,如今回府来给颜氏请安,就是吴若钊兄弟也得客气三分。吴知雪是小辈儿,对翡翠还真不能太得罪了。
这里终于安静了,就听见外头厅里阮夫人在说话:“……前几日国公爷开了族里祠堂,把这两个孩子记到了我名下。正好二嫂回京,带了他们也来认认长辈。麒儿,语儿,快来给外祖母和两位舅母请安。”
说起来,妾室所出的子女,是不能把自己生母的亲戚当亲戚的,阮家的儿女,都只能认吴家为外家。只是阮夫人从前哪里会带庶子庶女们回娘家呢,所以才会造成前些日子在杏园,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自家人的好戏。
厅中颜氏李氏等人都有些惊讶。阮夫人最恨姨娘生的这两个儿子,怎么竟然记到自己名下了?而且还捎带着将庶女也记到自己名下算做嫡出,更是让人惊讶。但这时候自然谁也不会问的,当即热热闹闹认亲给见面礼,又叫里屋的姑娘们都出来相互行礼,好一通忙乱。
阮麒穿着新制的雨过天青色袍子,头戴金冠,腰缠玉带,站在阮夫人身后。十日前阮海峤开了祠堂,当着族中父老的面将他的名字写到阮夫人名下,从此成了嫡出的长子,这意味着,只要阮夫人日后生不出儿子,这英国公的爵位就十拿九稳会由他来袭。固然阮夫人生不出儿子这事儿整个阮府都是心知肚明的,但毕竟如今过了明路,他的身份立刻就不一般了。有那等谄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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