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 过敏这玩艺真是不好说,绮年点点头:“是,这毛病难治得很,只好自己当心着,不往那有桃花的地方去。表妹这样难受,不如我们出去洗把脸,我也把这帕子换了。”
冷玉如也起身跟着出来。今日这及笄礼是在怡园兰亭正院举行,一出了门,乔连波的眼泪就止不住地掉,绮年赶紧拉了她往康园走:“表妹这是怎么了,今天是雯表姐的好日子,客人又多,若是被人看见,不知道要传什么话呢。菱花藕花快搀着你们姑娘回香雪斋去洗把脸。”
翡翠本来在颜氏身边伺候,眼尖看见连波离席,也忙跟着出来,正听见绮年说话,赶紧上前福了福:“表姑娘和冷姑娘回席吧,奴婢送姑娘回去就是。”
冷玉如看着乔连波的背影,摇了摇头:“你这位表妹,怎么跟水做的一样,动不动就落泪。”
绮年叹口气:“性子太软弱了吧。偏偏家里边又那样,还有个弟弟要打算呢,她心里也苦。”
冷玉如不以为然:“谁不苦?都这样想起来就哭,还不哭死了。你也别总这么替她瞒着,难不成你还护她一辈子?”
绮年好笑:“我能护她什么?外祖母待她极疼爱的,用得着我么?只不过怕吴家这位表姐的利嘴,回头被人看见传一传,又要受闲话。到底我们两个是一样的,打个掩护也就罢了。我们且慢慢走几步,一会儿跟她一起回去才好。”
冷玉如伸指在绮年额头上戳了一下:“还说呢,瞎操心。”两人说笑着,在园子里慢慢走了几步,眼看前头是秋水斋了,隐隐就听里头有男子谈笑之声。绮年赶紧转身:“大概是表哥们在里头说文章呢,我们快绕回去。”
话犹未了,假山后边已经走出两个人来,绮年一眼看去,不由愣了一下,那两人一个是乔连章,另一个居然是阮麒!今儿阮家既然来了人,那么阮麒跟着过来倒也正常,可是——怎么会跟乔连章走在一起了?
乔连章倒像是完全忘记了那天杏林里的不快,听阮麒说话听得满脸笑容,抬头见了绮年便行个礼:“表姐。”
阮麒也拱了拱手:“周表妹。这位姑娘是——”
绮年颇诧异于他的彬彬有礼:“表哥。这位是冷家小姐。我们原是随意走走,不想打扰了表哥,这就告退了。”
阮麒笑了笑,不紧不慢地道:“周表妹急什么,上次多亏表妹,愚兄才学了些规矩,此次前来,正是要多谢表妹的教训。”说着,居然真的长揖了下去。
俗话说得好:事若反常必为妖!以绮年对阮麒这种小霸王的了解,倘若他现在上来指着她的鼻子大骂甚至动手打人或者想办法刁难她,那才算是正常的。可是现在他居然一副诚心诚意的模样,这绝对是反常的!
“表哥不计较我的冒犯就是我的大幸了,怎敢当表哥的谢。”
“哪里。”阮麒抬手亲热地拍了拍乔连章的肩头,“表妹若这般说,就当真是不肯原谅我了。表弟都已不再与我计较,表妹若生气,打我骂我都使得。”
他越说得温文尔雅,绮年越觉得不对劲,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表哥太客气了,哪里有什么需要我谅解的呢,你我亲戚,何必见外。”
阮麒笑了一笑,也不知道怎么的,绮年看着他唇红齿白的模样,却只觉得有点发寒:“表妹肯原谅我就好。今日有几件小礼物带来,分赠诸位表姐妹们。麒是外男,不好进内堂去,已转交了知霄表兄,稍后请表兄转交。”
这文诌诌的腔调简直像是换了个人,绮年强笑道:“表哥实在太客气了。那边还有事,容表妹先告退了。”
刚说着话,吴知霄却恰好从假山后头走出来:“阮表弟,你们怎么走到这里来了?表妹怎么也——”
绮年暗叫不妙,赶紧解释:“表姐那边已经礼成,坐久了觉得有些气闷,这才出来走走。原不知表哥在这里,这就告退。”
她已经说了三遍告退了,偏偏就是退不下去,还没等转身呢,阮麒已经笑着问:“二表兄,那礼物可分送到各位表姐表妹处了?”
吴知霄微笑道:“都已送过去了,只是今日怕是不能来向表弟道谢了。”说实在的他也有点怀疑,绮年两次跟他的矛盾都不小,阮麒这样子确实有点反常,“表妹,既是无事,还是回去吧,别怠慢了客人。”
绮年巴不得这一句话,拉着冷玉如就走,转过弯就看见乔连波扶了吴嬷嬷的手,站在小路尽头看着。绮年细细看了看她脸上:“可好些了”
乔连波轻轻点了点头:“表姐方才在与谁说话?”
绮年叹了口气:“是阮家表哥。不知道他是怎么了,忽然又客客气气来给我们送礼,方才还拉着连章表弟似乎十分亲热,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把杏林的事都放过去了。”
乔连波睫毛颤了颤:“送礼?没有旁的事情?”
“可不就是呢。”绮年还在琢磨阮麒,“我还正怕他找我麻烦,想不到他居然是来送礼的,倒叫人心里不踏实了。”她想了几遍也琢磨不出个门道,索性扔到一边,“管他呢,反正见得也少,想他也不致做出什么太出格的事来。”
乔连波又轻轻点了点头,拿出一方帕子来:“表姐看,我把这个送给许家姐姐可好?既是答应了她的——我恰好前些日子也绣了一方荷花的。”
“你究竟绣了多少帕子啊?”绮年啧啧称奇,“我绣一块就花了好些天时间,你倒绣了好多条。”真是又快又好。
乔连波低了头:“我也只会这个……只不知许家姐姐看不看得上。”
“这绣得跟画上一样,怎么会看不上。”确实,手帕上的荷花仿佛刚刚出水,那颜色鲜嫩得像能掐出水来一样,连冷玉如都微微点头。
乔连波这才露出笑脸来,几人一起回了内堂。此时吴知雯已换下了衣裳过来见客人,颜氏索性打发她们去了时晴轩自在玩乐。绮年三人又寻过去,却见荷花池上的亭子里铺开了纸笔,许茂云与阮语执笔作画,其余几人已在分韵做诗了。
乔连波不由得脚步就慢了下来,低着头道:“表姐过去吧,我,我不去了。”
绮年知道她是怕做诗,但大家都在,特立独行总是不好:“我也不会做诗,我们一起看看就是了。”
乔连波迟疑片刻,还是轻轻摇了摇头:“我,我先回去了。”转身扶着吴嬷嬷就走了。
“哎——”绮年想喊她,却被冷玉如拉了一把:“算了,她要走就让她走吧。”
“这算什么。”绮年皱眉,“大家都在这里,只有她不在,我那位表姐本来就看她不大顺眼,这下更要——”
冷玉如叹口气:“你也未免操心太多了。我看你呀,就是那劳碌命,永远不得清闲。她也不是两三岁的娃娃,终不能什么都靠你指点吧?这些人情世故也该懂得了。”
“也不是不懂人情世故吧……”绮年也叹了口气。其实乔连波的心理她也明白,无非就是有点自卑。自己读书不多,在座的却都是能诗善画,无形中自然有压力。
“好了好了。”冷玉如拉着她,“她既有你外祖母疼爱,我看你也少操几分心事。倒是你这位阮语表妹,这一会就跟许家姑娘熟了,倒是个有本事的。”
绮年笑起来:“许家姑娘这个脾气我也喜欢,走,我们也去凑凑热闹。”
乔连波沿着小路走到尽头,又回头看了一眼,只见绮年已经进了亭子,正笑吟吟跟许茂云说着什么,不由得心下一阵自怜,转过头去又红了眼圈。
吴嬷嬷见状,长长叹了口气:“姑娘,之前我说周姑娘有心计,您还不信。单说她跟谁都能交好,姑娘您就远不及她。”
乔连波垂泪道:“我如何跟表姐比?她,她书比我读得多,比我懂得多……”
吴嬷嬷嗐了一声:“我看不见得,表姑娘不也不会做诗么?”
乔连波忽然发起脾气来:“嬷嬷你懂得什么!表姐就是不会做诗,也比我懂得多了。”
吴嬷嬷低声嘀咕:“早前老奴不就是这么说的么。您瞧今儿个,怎么那么巧就走到秋水斋去,又跟二少爷遇上了……”
“表姐是为了等我一起回去。”乔连波烦躁地一跺脚,“别再说了,回香雪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