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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宫中归来之后,每日邀请沈昕颜赴这个宴那个宴的帖子越发多了,她挑了几家不便推辞的去了,其余的便统统寻了个理由推掉了。
再过得几日,她便更没有心情赴宴了。
皆因原来病情已有好转的靖安伯太夫人再度犯病。这一回病情更加凶险,太夫人撑了几天终究还是没有撑过去。
沈昕颜含泪将紧紧被太夫人握着小手的沈慧然搂过来交给婆子带下去,对着睁着双眸,早已没了气息的太夫人哽声道:“母亲放心,我会照顾好慧儿的。”
话音刚落,太夫人的眼睛缓缓地阖上了。
果然,至死也放心不下唯一的孙女儿。
靖安伯府如今没有主母,自从分了家之后,二房和三房便陆续搬走,如今府里便只得靖安伯与他的三个儿女共四个主子。
沈昕颜强忍着悲痛一一将诸事安排妥当,直到二房和三房夫妻匆匆赶来接手,她才暂且告辞回府。
“姑姑,我扶您上车。”红着眼眶的沈峰伸手过来欲扶她。
沈昕颜替他整了整领子,嗓音带着痛哭过后的沙哑:“峰儿是大哥,如今祖母不在了,日后你便要帮爹爹照顾好弟妹,知道么?”
“嗯,我知道。”沈峰闷声点了点头。
沈昕颜定定地望着他片刻,想到上一辈子在侄女自尽后,这个侄儿便下落不明,她的心便又揪了起来,不放心地再度叮嘱道:“你要记得姑姑的话,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抛下家人,知道么?”
“知道,姑姑放心!”半大少年再度用力点了点头。
尽管还有满腹的话要叮嘱他,可一时之间却也不知从何说起,她低低地叹了口气,怜惜地拍拍他的肩膀便欲上车离开。
“峰哥儿……”带着颤音的轻唤在两人身后响起,沈昕颜下意识回头,见不知什么时候梁氏居然出现了,她的身边还站着哭得鼻子红红的沈慧然。
她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却也没有说什么,不管梁氏做过什么,可她依然是峰哥儿兄妹的亲生母亲,她这个做姑姑的,也没那个资格阻止生母来见孩子。
“你来做什么?!走,给我走,这里不欢迎你!!”沈峰一见他,顿时便如同一只愤怒的豹子,冲着梁氏吼道。
“哥哥,娘知道祖母过世了,不放心我们才来的。”沈慧然哭着解释。
“她还有什么脸来?若不是她,祖母便不会死!是她害死祖母的!!”沈峰更怒了。
“不关娘的事,哥哥你怎么能这样说?!”
“不关她的事?要不是她贪心不足犯下那种祸及满门的大罪,祖母又怎会气急攻心引发旧疾以致病情加重,都是她的错!!是她!!”沈峰恨恨地瞪着掩面痛哭的梁氏,咬牙切齿地吼道。
被亲生儿子当面这般指责,梁氏只觉得心都碎了:“是娘不好,可是、可是娘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们兄妹啊!”
“滚,我们不需要你这样的好!走,你给我走!!”沈峰眸中充满仇恨,猛地冲上前去推了梁氏一把,梁氏被他推得连连退了几步,险些摔倒在地。
“峰哥儿!!”沈昕颜见他居然动起了手,连忙喝止。
“姑姑,你让她走,我不要再见到她,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她!”沈峰双目通红,隐隐有水光泛起,倔强地别过脸去,狠狠地抹了一把眼睛。
“哥哥,你不要这样,她是我们的母亲啊!”沈慧然悲不自胜。
“她不是我们的母亲,我没有这样的母亲,跟我回去!”沈峰粗暴地拉过她,也不管她的哭叫挣扎,硬是扯着她头也不回地进了屋。
沈昕颜并没有阻止他,只沉默地望着惨白着脸,正无声落泪的梁氏。
眼前被儿子厌弃的梁氏,不知怎的便与上辈子同样被儿子厌弃的她重合了起来。这一刻梁氏的绝望,那种一无所有,被最亲的人厌弃的绝望,她感同身受。
她垂下眼帘,不忍再看,转身便要上车离开。
刚一转身,手臂便被人抓住,梁氏沙哑的声音随即响了起来:“你会照顾慧儿,照顾峰哥儿他们的,对么?”
沈昕颜一点一点地掰开她的手指,每掰开一根,梁氏脸上的血色便褪去一分。
“他们是我的侄儿侄女,我自然会照顾他们。”终于,在那铺天盖地的绝望即将再度袭来时,她听到了这个答案。
“多谢,还有,抱歉……”
放下车帘那一刻,沈昕颜的泪水终于滑落。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只是觉得心里像是积攒了许多许多年的泪水终于找到宣泄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