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荆门的确来了不少人,因过不久便是天下会, 所有从北面来的江湖人士, 经过剑庐都来拜访, 也有人单纯为了一睹开剑时的盛况。天水盟少盟主池饮虽是初出茅庐, 但这两年风头极劲,且半年前开始在蜀中之外的很多地方活动,黎炎大寿这种事他想必不会错过。”
探听了消息回来的姚青紧锁着眉头。
“至于玄鹤生,这些年来好像颇得黎炎喜欢, 已经为他锻造了三把兵刃。这一回将要开出来的宝剑, 据说也是为玄鹤生本人打造。他自是要来一趟的,但应当会比池饮慢上半天。”
“顾昭不来?”
一行四人也没声张, 就在城中找了间客栈落脚,此刻已入夜,沈独坐在自己那间上房内听姚青回禀,也微微皱了眉。
姚青摇头:“不曾打听到什么消息,只听说蓬山派人送来了贺寿礼, 但顾昭本人还在斜风山庄。据闻是身上有伤, 在那边将养。”
养伤?
这必定又是一个迷惑正道众人的幌子了。
沈独又不是不知道顾昭什么德性,根本没将这一句话放在心上, 反而思忖了起来——
蜀中天水盟势力极强,但因为蜀地天险, 进出从来一条道, 并不容易往外扩张, 所以多年以来都盘踞于盆地之中。但最近这个忽然冒出来的少盟主池饮却是颇有野心, 隐隐要与顾昭分庭抗礼。所以顾昭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人不顺眼,一直想要除之而后快。
眼下池饮要来剑庐,顾昭却缺了席。
“这天水盟的少盟主池饮,可谓是顾昭眼中钉肉中刺了。这一回真是赶巧,若有机会,会上一会,兴许能有点什么意外之喜。”
沈独琢磨片刻,便笑了起来。
那两道藏着深重戾气的长眉里,隐约掠过了一分杀意。
谁都知道沈独与顾昭是死对头,一般人听了之后约莫只当他是要借池饮做点什么。
可此刻屋内其他三人都不简单。
裴无寂、崔红二人心思暂且不说,一旁本来心思简单的姚青听了这话已然是心头一跳。
她还记得当初在不空山外面被人截杀的事。
那时候是崔红与她约定了在某个地方会合,但没料想到半路上竟与东湖剑宗撞了个正着,且对方领头的长老还口口声声说是“池少盟主神机妙算”,早知道他们要从此地经过。
天底下哪里有那么巧合的事情?
沈独是什么时候就已经隐藏在暗中的,姚青不知道,但这一句话她记了很久,总觉得这当中有解开必定令人心惊的玄机。
只是她迟迟没说出来。
如今听沈独这般言语,心中却是了然:这里面的猫腻,道主心里该也是有数的。
小城客栈的上房,自然比不得间天崖上的奢华精致,就一架床搁在东南角,临街的一面开了窗,外面的声音已经渐渐小了下来。
昏黄的灯火开始在城中点亮。
沈独站窗边看了有片刻,才道:“都下去吧,明日一早再打听打听城中情况,日中再为黎老贺寿。”
“是。”
三个人各怀心思,应声退下。
“吱呀”,打开的门重新关上。
待人都走了,他才转过眼眸来,盯着这两扇紧闭的房门,眸底忽然阴沉沉的一片,犹如暴雨的前夜。
这一夜,沈独没能睡好。
他在衣食住行上向来奢侈靡费,且容易认床,客栈里硬邦邦的床硌得他浑身都痛,好不容易捱着咬牙睡过去,半夜里还做起梦来。
那种燥热的、让他安生不下来的绮梦。
竹海。
经文。
和尚。
蚂蚁。
他的手从那僧人的胸膛上游走而过,像是什么邪祟的妖魔一般攀附上他的脖颈,像是以前威胁其他任何人一样威胁他:“秃驴,你敢不跟我走,我便踏平了天机禅院,再杀了你……”
那僧人闭着的眼忽然睁开。
万丈佛光于是炸开,在他眸底;而他却在被这目光注视的瞬间,化作了一只小小的蝼蚁。
和尚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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