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襄城,达于上洛,以置关防;大业三年,朝廷又发二百四十万人修榆林长城;大业四年,天子再诏发河北诸郡男女百余万开永济渠;
大业五年,征吐谷浑;大业六年,陛下南巡,又修江南河。如今各地百姓早已不堪重负,闻役而变色。尤其河南山东等地,不但民生凋敝,耕稼失时,田畴多荒。
臣请陛下体恤,将出征之日,稍稍延后。再或者,遣一大将领军东出。正如宇文大将军之言,高句丽弹丸夷蛮,我朝何需以牛刀杀鸡?”
杨广听到此处,神色却已十分不虞,他皱着眉头,看向裴蕴:“果真如樊爱卿之言?”
“近年徭役确实繁重,可朝廷也免去了所有役丁租赋,作为补偿。”
裴蕴朝杨广躬身一礼:“且陛下即位以来,便施以轻徭薄赋之策,不但将成丁之龄,提至二十二岁,更免去了天下女丁之役,此政亘古未有。私以为陛下之仁德,古之圣君不能及。”
“圣君之言太过,卿爱我,怕是不肯言朕之非!”
杨广却微一摇头,再问李渊:“叔德你呢?可也以为徭役繁重?”
乍然被点名,李渊只觉头皮发麻,心想这徭役,何止是繁重而已?只会比樊子盖说的更严重,
各地百姓,尤其山东山西与河南一带,早就不堪重负了。
裴蕴说什么古之圣君不能及,更是笑话。
记得大业元年,光是营建东都与通济渠,就死难百万余人。僵仆而毙者十四五焉,每月载死丁东至城皋,北至河阳,车相望于道。
大业七年,朝廷又征发江淮以南民夫及船运黎阳及洛口诸仓米至涿郡,船只相次千馀里,载兵甲及攻取之具,数十万人来往驰道,挤满道路,昼夜不停,死者相枕,臭秽盈路。
这是他亲眼所见,昔日他任楼烦郡守,曾亲解楼烦一万四千役丁入京,可最后生还者,不足三成。
他这表弟,可能确有爱民之心,登基之后,也屡施仁政。
然则寒门之臣多谄媚,下面那些负责营建东都,督造运河之官,为逢迎圣意,追赶工期,对役丁百般催逼,全不惜人命。
这位陛下能够看到的,也永远只是巍峨的宫城,笔直的御道,壮观的运河。
至于那些役丁留下的累累白骨,早被清扫一空。
不过这些话,李渊却是万万不敢在杨广面前说的。他凝声思忖了片刻,便凝声回道:“樊尚书之言不假,之前臣主政岐,陇二州之时,民间逃役之事,就屡有发生,近年尤其严重,百姓畏役如虎。不过那高句丽,也是我朝心腹大患,不可不除。
可所谓狮子搏兔,亦用全力,我朝不能因其国小,而有半点轻视。臣听说昔日始皇欲征楚,首问王翦,需大军六十万,再问李信,只需二十万骑。结果后者败于城父,前者则一举灭楚,”
他此句道出,就见人群之中,有数人投来讶异的视线。有惊讶,有嘲讽,也有恼怒。
不过随后,众人就再无心关注这位。一句声质清朗,语声铿锵之音,自来众臣之后响起。
“征讨高句丽一事,确是势在必行!”
插言之人,正是御史大夫裴蕴:
“自先皇年间,高句丽便北联突厥,南通陈朝,怀虎狼之心,窥我大隋疆土,更控契丹,靺鞨二族为己用,为祸北疆,犯境达二十七次,屠戮边民十余万,使四海不得清平。
便是陛下登基,扫平四方之后,其王高元也依旧野心不死,不遵籓礼跋扈不臣,两年前更欲暗结突厥为援,阴图叵测。似此等狼子野心之辈,若不严惩,我朝四方恶邻,难免效尤。且此国窃居之乐浪、玄菟、真番、临屯四郡,更是我中原旧土!故而高句丽之征,势在必行。想必诸位同僚,并无异议?”
他说到此处,又用压迫性的视线扫视殿中,见众人都神色默默,都无言语。
裴蕴才又微一振袖,朝着杨广一礼:“可诚如唐国公之言,高句丽虽是弹丸小国,民不过四百万人,可近年国势日渐强盛,又有契丹,靺鞨等族为其羽翼,绝不可轻视。
而我朝如欲节俭民力,就正该一鼓作气,将高句丽一举荡平才是。一旦战事迁延,只会倍增损耗,与樊尚书节俭民力之愿相反。再如陛下,以为臣见知浅薄,不足采信,那何不问问在场几位兵法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