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是要行路,自然也少不得探路。”叶浮生摸了摸下巴,目光转向秀儿,笑得十分勾引,“不知道秀儿姑娘,是否愿意跑一趟呢?”
秀儿此时看他笑,已经没了之前脸红的羞怯,如见着阎王罗刹,抖似筛糠。叶浮生一问不得答,费解地转过头来,一脸无辜:“我这么玉树临风,哪里吓人了?”
秦兰裳:“……呸!”
“何必麻烦?”楚惜微走过来,一把将叶浮生往后推去,手指在秀儿惊恐的叫喊声中扳起她的下巴,四目相对。
片刻之后,那吱哇乱叫的声音小了,秀儿仿佛是被抽了魂魄一样呆呆地看着楚惜微,神情懵懂,眼神空洞。
楚惜微的声音较之平常更低更柔,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蛊惑:“你是谁?”
小姑娘喃喃开口:“秀……儿……”
“你们领头的人是谁?”
“何……老……板……”
“他在哪里?”
“前……山……”
“可有办法绕开他离开这里?”
“有……小……路。”
“带我们去。”
“是……”
话语声落,秀儿整个人抖了一下,头猛然耷拉下去,然后慢慢抬起来,不声不响地往门外走。
陆鸣渊在旁边看着,不禁想起在地宫时目睹秦兰裳动用摄魂大法,当时只觉得玄妙,如今看了楚惜微施为,才知秦兰裳与之相比,不过是初窥门道的微末功夫。
叶浮生出言赞道:“阿尧,你方才的眼神动作,都很像蛊惑良家少女的登徒子。”
楚惜微脸色一黑,忍不住刺道:“你整天除了拈花惹草,还能不能想点别的?”
叶浮生眨眨眼:“想你算不算?”
楚惜微:“……”
他本来准备借题发挥的火气被这一句话噎了回去,想骂人,耳朵却先红了,只好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走出门去。秦兰裳在他们俩之间来回看了几眼,踢了陆鸣渊一脚,也出去了。
叶浮生跟着阮非誉走在最后面,他看着楚惜微的背影,脸上的笑意渐渐敛了。
他生得桃花眼风流相,哪怕不再是个琦年玉貌的少年郎,也还是招人喜欢得紧,尤其笑起来时如桃花勃然怒放,灼灼其华。
然而当他收敛笑意,就连眼神也沉冷下去,整个人就如满树碧桃一夕凋零,只剩下干枯疏冷的枝干,在寒风里默然伫立。
秦兰裳之前说的那些话,他虽然觉得不可信,却还是上了心。
刚才那句话是调侃,也是试探,然而楚惜微的反应太奇怪,让他心里一沉。
秦兰裳没有说错,楚惜微的确是喜欢男子。
可他并不希望如此。
叶浮生性格自在惯了,从小就没受什么拘束,对于一般世俗的礼义廉耻并不看重,正如他性喜美人美酒,却也从来止于谈笑,醺于三分。
对他来说,左右是与自己无关,那么旁人喜欢什么,那也都是不相干的,并无可指摘之处。
但是楚惜微不同。
叶浮生清清楚楚地明白,倘若没有“幽梦”之毒在其中转圜,也许早在相认之时,这条性命就该被拿去了。他跟楚惜微如今不过是保持着表面的平静,两人之间暗藏的锋芒还没有真正捅破窗户纸,总有一天,他要把亏欠楚惜微的东西,一点一滴,连本带利地还清。
他希望自己死后,楚惜微能好好过一辈子。
可惜天不遂人愿。
天地之间,男欢女爱本才是正道,何况这个乱世中,女儿家的心思尚且难以捉摸,男人的心更不可言。
楚惜微如今成了百鬼门主,身份本来就敏感,终身大事注定要考虑更多的东西,他偏偏还喜欢男子。
就算百鬼门行事乖张枉顾江湖非议,叶浮生也没把握他能不能得一个善果。
他在掠影呆了十年,见过太多的人与事,曾经也有一位掠影卫喜欢了男子,他也送上过真挚祝福,却没想到力抗了天意,难算了人心。
那人最终死在自己一生所爱之手,至死方知一切恩怨情缠皆为利益,因为他的疏忽,泄露了那次任务的机密,若非补救及时,后果不堪设想。
叶浮生亲手杀了那男子,奄奄一息的掠影卫抱起那颗带血头颅的时候,他问他有没有后悔。
那人说不曾后悔,也不能后悔。
喜欢一个人,是自己做出的选择,哪怕等闲变却了故人心,也不过是深情都被世故消磨,说到底都是人之常态,并无可后悔的。
一旦后悔,才是连初心都辜负,枉费了多少岁月与情深。
叶浮生从那个时候就明白,男人的心太大,装得下功名利禄家国社稷,自然就欲壑难填。
然而男人一旦动了真情,就是意气冲动,热血无悔。
最容易炽烈,最容易绚烂,也最容易变却。
楚惜微从小就是个死心眼倔脾气,因此叶浮生并不希望他走上这么一条路,喜欢上一个心比天高的男人,那是拿一身骨血都填不下的空洞。
好歹也做了他几年师父,总不能就这么看他闷头乱撞到头破血流,哪怕叶浮生再不想掺和别人的感情私事,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去搅和了。
“娘的,算什么事啊……”
良久,他长长地叹了口气,郁闷难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