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利亨商行褚孝信的秘书,褚孝信是潮丰商会会长褚耀宗的二公子。”颜雄对姚木介绍宋天耀的身份,当然宋天耀的身份不重要,重要的是此时宋天耀背后站着的褚孝信和褚耀宗。
姚木手里捻着一串十八子手串,对宋天耀点点头:“宋秘书,请坐。”
“多谢木哥。”宋天耀在沙发的最边缘位置坐下,看向姚木和颜雄。
“是褚孝信闯了祸,招惹了警队的人,所以你才来见我?三十几岁的人,还和那种欢场公子来往?阿雄,你这两年可真是不长进呐,他惹的是刘福的人?”姚木捻着手串的动作极慢,五六秒才捻一个,但是这句话说的却不慢,一针见血。
宋天耀眼中露出佩服的神色,他第一眼看到相貌有些枯槁的姚木时,以为对方只是个已经废了的老人,无非就是在警队内还有门生故旧,在刘福张荣锦乃至洋人面前,还有足够的面子而已,但是姚木这句话说出来,让宋天耀觉得,能成为全香港开埠以来第一个总华探长的人,果然眼光毒辣。
姚木只问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宋天耀的身份。
颜雄回答完之后,姚木马上就意识到是褚孝信惹了警队的麻烦并且肯定的说了出来,如果是一个巅峰期的中年人,有这样的反应不足为奇,但是面前是一个枯槁老人,这种反应不得不让人佩服。
“九龙华探长张荣锦的干儿子,与褚家二公子因为丽池花园的一个歌女争风吃醋吵了起来。”颜雄对姚木如实说道:“褚家二公子和潮丰商会下面的潮勇义帮会分子,打伤了张荣锦的干儿子和一名便衣。”
“张荣锦的干儿子?”姚木重复了一下这个词,看向颜雄问道:“是褚孝信自己说找的你?还是你自己刚好遇到这个机会靠了上去?”
颜雄心中咬牙,开口说道:“木哥,是我不长进,想找条门路,自己见到褚孝信的身份地位,所以主动靠了上去。”
“你一开口我就知道说假话,如果是你主动靠上去,以你为人圆滑的性格,不会把事情搞到这么被动,你之所以这么对我说,无非就是想让我感觉你想要向上爬,却没有机会,曾经你有机会,却因为我,把你耽误了。不过说起来,这位褚家二公子头脑够醒目,惹了张荣锦之后居然没有吓到先把自己老子叫出来,而是联系了你,这步棋下得好,只要褚耀宗不出面,张荣锦就算带去九龙区所有便衣,也不敢真的动这位褚家二公子一根汗毛,潮丰商会会长的儿子,果然没有蠢货。”姚木没有丝毫婉转,直接揭破了颜雄那点儿小心思。
颜雄有些尴尬的低下头,不过马上就再次抬起来:“木哥,我现在就想搭上褚家的线,希望木哥帮我指一条明路。”
“明路,简单啊,等下叫阿芬收拾两间客房出来,你们两个住下。”姚木从茶几下面的红木匣里取出一个烟斗,自己慢条斯理的装着烟叶,嘴里说道。
姚木说完这句话,宋天耀下意识的握紧了拳头,自己两世为人,就以为自己已经想的够细密,但是终究想错了一件事,那就是习惯性把后世一些对官员和上下级的看法带入到五十年代的香港,姚木这分明是要反将张荣锦,逼张荣锦做一道无解的选择题。
姚木眼睛敏锐的捕捉到了宋天耀握紧拳头的小动作,他点燃烟斗吸了一口,看向宋天耀:“宋秘书觉得我刚才说的怎么样?”
“木哥说的这句话,岂止是雄哥的明路,简直是为雄哥架了一条青云梯。”宋天耀深吸一口气,脸上故意露出一副钦佩表情,语气感慨的说道。
姚木哈哈一笑:“年轻人,有意思。”
旁边的颜雄却还没反应过来,他为人圆滑善于交际不假,但是头脑终究不是太灵活,不然最终也不会黯然投靠在同级毕业的吕乐门下,此时看到姚木和宋天耀都一副了然的样子,只有自己浑然不知姚木这句话的意思,也顾不得被姚木笑话不长进,开口问道:
“木哥,我脑子笨。”
“让宋秘书说给你听好了。”姚木伸手端起了那杯参茶,对颜雄说道。
颜雄马上看向宋天耀,宋天耀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当着姚木的面直接说道:“木哥说,今晚我们住在这里,外面的人回去报信,张荣锦也已经该知道你帮信少出头这件事,恐怕现在也已经想到你会来求木哥,所以等着木哥的电话,但是木哥偏偏不打这个电话,只让外面的人回去告诉所有人,帮信少出头的颜雄,今晚住在了木哥家里,就只有这一句话,褚会长可以装作不知情,木哥可以装作不知情,而你又不露面,那信少就成了张荣锦手上的一块烫手山芋,不敢吃,也不敢扔,明知烫手,也要咬牙忍着。”
宋天耀看了饮茶的姚木一眼,继续说道:“我如果是张荣锦,遇到这种情况,就一定会去问问五邑商会会长,接下来怎么走,但是无论这件事如何处理,五邑商会就算帮张荣锦出头,也需要张荣锦先开口,他先朝谁开口?褚会长?褚会长一定不会见他,那么就是朝木哥开口,因为你住在木哥家里不露面,但是我想木哥也不会见他,五邑商会会长不可能主动去见褚会长,必须是张荣锦自己先把我们一方的人请出来之后,五邑商会才会露面,那么,褚会长,木哥,你,三个之间,最好请的是哪个?就是你雄哥,你是油麻地警署探目,黎民佑的手下,所以他可以让黎民佑叫你出来,你那时候在露面,和现在去露面是两个概念,那时候,你代表的是褚孝信,可以和张荣锦光明正大的谈,谈的好,潮丰商会会长褚耀宗会记住你这次的人情,这个机会,是木哥给你的,如何给你,就是让你今晚住在这里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