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往外走,硬着嗓子扔下一句:“老实待着等提审吧。”
“大人这就走啦?”她垮了脸。
宋立言哼了一声,无情地落下牢房上的铁链,大步流星地消失在了牢房走廊的拐角。
楼似玉哀哀怨怨地从栅栏空隙里伸出手去抓空气,可也就两下,她将脑袋抵在栅栏上,又傻兮兮地笑开了。头一回,这可是头一回啊,能得这人主动,折她几百年的修为都值当!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一世的宋立言好像比之前那几位都要鲜活,不再藏着掖着,都敢与她亲近了。
她都开始担心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用力掐了一把大腿,疼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楼似玉摇摇头,飞扑去床上打两个滚,捂着脸嗷嗷叫唤,实在控制不住兴奋,便“昂呲昂呲”地咬被角。
雨打在油纸伞上稀里哗啦地响,宋立言撑伞离开了大牢,一纸青灰色的伞跟着从旁边缓缓移过来,伞面抬起,裴献赋看着宋立言的背影,轻轻给他鼓了鼓掌。
“真不愧是那人身上压得最深的一片魂啊,贪嗔痴俱全。”他感慨,“再没有比这更合适的了。”
雨声盖过了他的声音,没人听得见,就算听见了也没人能懂这是什么意思。伞面垂下去,裴献赋慢悠悠地往别处去了,背影潇洒从容,还隐隐听得见他在哼民间接生时稳婆唱的《洗儿诗》:
“往生寂寞长,贵子降殷商。得意欣何喜,无辜慨且慷那~”
声音悠远,与雨水混成一处,冲刷着整个浮玉县。
两日之后,雨过天晴,街上的纸钱少了,行人多了,仿佛又回到了蛇妖入侵之前,一片繁荣热闹。痛失亲人家眷的百姓在衙门的开仓抚慰下逐渐开始了新的生活,但也有不肯接受的,执意击鼓,站在了公堂之上。
楼似玉一大早就被提审,跪在公堂下头直打呵欠,睨两眼上头看状纸的罗安河,她心想,明明是同样的淄衣官服,怎的宋立言穿起来英姿飒爽,落他身上就跟地痞流氓披锦衣似的呢?
“大人!”旁边的有人喊了一嗓子,吓得她一个激灵,无奈地看过去。
曹夫人头戴小白花,满脸悲愤:“我家老爷已经入土,可凶手还逍遥法外,肯请大人为民妇做主,今日就让凶手偿命!”
罗安河眯着眼看着状纸,一副认真审查的模样,没接话。旁边站着的县丞瞥了他好几眼,终于是忍不住上前提醒:“大人,下头的民妇在喊冤。”
“本官听得见,用不着你说。”罗安河没好气地放下状纸。
这曹家人也太没出息了,好歹是个大户人家,要告状罪名却只列个投毒杀人,人证没有物证也没有,真按状纸来,肯定一开口就被宋立言堵回来。
眼珠子一转,他拍了惊堂木道:“犯人楼氏,信妖怪鬼神之说,不但有私自开设祭坛之举,还曾供奉妖神。此番浮玉县受巨蟒之祸,经查与楼氏有关,故按我朝律法,当斩首示众,以平民怨!”
外头观堂的人一阵欢呼,曹夫人一愣,迟疑地看了上头一眼,懂事地没吭声。她反正就要这楼似玉给她老爷陪葬,至于是什么罪名,她倒是不介意。
宋立言今日是来旁观的,他知道罗安河不会轻易放了楼似玉,但没想到他竟能当堂污蔑。撑着椅子要起身,他想了想,又坐回去继续看。
“大人这话从何说起?”楼似玉好笑地道,“宋大人审案都讲真凭实据,难不成这惊堂木到了大人手里,就是空口白话便可定音的了?”
“你私设祭坛之事,浮玉县众人皆知,是为人证。衙门卷宗记载,七月半掌灯客栈有野狼闯入,衙差上门查看,掌柜的亲口说出‘狼妖’二字,口供在此,是为物证。认证物证俱全,如何能说是空口白话?”
罗安河起身,踱步下来站在她身侧,面朝外头观审的百姓,朗声道:“咱们都活在太平盛世,妖怪一流都只不过是茶余饭后的谈资。可惜有的人当了真,私自养出上百条巨蟒,一不小心便祸害了县上百姓,一千多条人命成了巨蟒的腹中餐,那这始作俑者该不该杀?”
“该杀!该杀!”愚民最不经怂恿,一吆喝就都跟着吆喝起来,没人会去细想真伪,甚至没人记得自己当时是在掌灯客栈里活下来的。
楼似玉很寒心,她暗暗发誓以后掌灯客栈要是再开张了,定要在卖给他们的酒里多掺点水,不然难消这委屈。
罗安河满意地听着这整齐的回答声,转头道:“为官者就是要从民意,既然民意如此,那本官也只能照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