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住她眼睛,问道。
木英摇头,她掏出小本子,一笔笔写下,我相信你哥!他肯定能安全回来!我就在这儿等他!
对着这行字,正海看了很久。
“那你要去送送他吗?”
木英一抹泪,狠狠一摇头。既然正阳叫她等他,那她就安心等着。
那个买粥的大娘把正海拉了过去,一问,知是最南面打仗,关联不到这里。大伙全都松了口气,摆摊做生意的又吆喝起来,三两个主顾吃完抹抹嘴,笼着袖子走了。
“嫂子。”正海愤愤然,他压低声音说道,“你看看他们,全都事不关已。”
木英又写下,你哥不是为了让人称赞的,他守护国家的安宁,大义大勇,我敬重他。
“嫂子,那你跟我回家吧,一人住在这里,也不知道我哥啥时候回来。”
上辈子对正阳当兵后的事一无所知,不知他竟然上了战场。但她知道一事,上辈子回家还要三年多。不管这一仗要打多久,她还是等在这里好,回家就是再有个三年见不着。
木英缓缓摇了摇头。
第八军团开拨得很快,三天,才三天,正阳就坐上了解放牌帆布大卡车。这一天风很大,贴着雪地,卷起一丈多高的雪沫子,整个天空阴沉沉的,云层重得直欲砸下来。
卡车蓬子漏风,一开动,门帘子乱甩,寒风拼命灌进来。抱着枪端坐卡车上,如同坐在个冰窟窿里,没两秒钟,全身都僵了。
正阳有些恍然,都还没来得及跟英子告个别,也不知正海如何同她说的。当兵一年半,心心念念想着立功提干,能当上个排长、连长什么的,也不枉他努力一场。可机会眨眼就到面前,是不是太快了些,感觉还没好好准备。他一颗心呯呯直跳,听着身旁人牙齿咔嗒直响。
他侧头,谢铖生抱着步枪,冻得直打哆嗦,可怜兮兮望向他,“正阳哥……太……太冻人了……”
正阳望了望车门,站起身,推了推,示意跟他换个位置,他坐到车门口。
“谢……谢正阳哥。”谢铖生忙不迭滚了进去。
正阳坐下来,帘子甩开,能看到一缕车外的景色,白,琉璃样的世界,纯净洁白。他眯起眼睛,努力想像越南的热,到底有多热呢,听说现在还穿短袖子。
他的手指细微在枪上摩挲,熟悉感觉一点点传来,好似这样就能安抚他那颗躁动的心。
渐渐平地上现出一幢幢屋子,他知道,到牛家镇了。驶上泥土路,不再是凛冽的寒气,空气中好像飘满饭菜香味。温暖的感觉从心底弥漫开来,英子就在这里啊,好想再抱一抱她,亲亲她嫩滑的脸蛋。他微微坐前了一些,从帘子缝中望出去。
掌声,欢呼声如海潮般响起。车内士兵吓了一跳,面面相觑。欢呼声更响了,正阳微微把帘子拉开了些,车内众人就见到了,在大道两侧站满了百姓,他们拍手,欢呼,用最热烈的目光欢送着他们。
如山般的敬仰,如海般的热爱。
战士们眼眶红了,值了!如此可爱的百姓,为了他们,一切都值得!
英子来了吗?正阳的目光在人群中搜索着,望过一张张脸,他期待,他激动,他害怕,他渴望,渴望出发前能再看她一眼。
车子不急不缓往前开着,有了,有了!他真想站起来大喊一声,再跳下车,紧紧拥抱住她,告诉她,他哪儿都不去,就陪在她身边。他的手在冰冷的枪管子上攥紧、攥紧。
害怕来送他,怕见了面再放不开。以前送他去当兵,就如同送东平上大学,想着到日子也就回来了,心底什么都不知道。木英自嘲笑了下,有时候,无知是福啊!
见过牛庆阳,想像着硝烟弥漫,血腥残酷。听着正阳真真切切要上战场了,她的一颗心纠紧得发痛,痛得呼吸都喘不上来,只能一遍遍用上辈子那一点可怜的消息安慰自已,没事的,他肯定没事的!
牛嫂子说,你一定要去送送他,以后的日子你会需要这些回想的,不去送,你会难过一辈子!
她来了,众人的欢呼她都听见了,她的心又活泼泼跳动起来。正阳,你去吧!我不想见你被别人唾骂!我希望你成个英雄!
她的目光紧张搜索着,怀着抱着个小布包,里头是她凌晨起来和面包的包子,猪肉馅的,肉放了很多,很香,咬开来一泡汤汁,是正阳爱吃的。
从早晨站到现在,她把包子放在怀中,还是感受着它一点点,一点点凉下去。
一辆大卡车开过,再一辆大卡车开过,蓬布拉得严严实实,她知道,士兵们就坐在车上,可她看不到。
不能再见他一面了吗!木英不禁再往前两步,更睁大眼睛,一眨不眨。寒风吹得她面颊发红,鬓发散乱,她浑然不觉,只盯着每辆大卡车,妄图从小缝中能见到那张熟悉黝黑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