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老师琢磨着。
“那你快去。”刘满枝道,说完又把她拉住了,“昨儿的事,我看还是不要说了。”
“知道,就说医院病床紧张,给调了个房间呗。”范老师觑她一眼,“我是那样不懂事的人嘛!”
“那你快去快回。”刘满枝笑。
王建国扣好衣领的最后一粒扣子,把军帽端正戴好。今天有两场仪式,一是举行烈士的追悼大会,接着再是论功行赏的英雄大会。逝去的人值得敬重,活下来的人更值得珍惜,第八军团此场战役,损失了近三分之二的战士,等恢复元气,起码要两年。希望接下来的两年能平静度过,休养壮大。
军人,为国捐躯是荣耀!
王建国心中既骄傲又悲痛,他的战士铁骨铮铮,没有一个孬的!可她的亲生女儿,却把他的脸全都丢光了!以往的宠爱竟成了阻挡前进的绊脚石,他悔之晚已。
今天,还要由他亲口宣布女儿的处分决定。
临阵退缩、情节严重,搁在六五年前,降衔处分妥妥的。现在没有军衔,只是记个大过,祖坟真是冒青烟了。
晓思的工作没动,还是卫生兵。王建国心中庆幸,他穿上大衣,刚拉开门,办公室内的电话响了。
他快步过去接起电话,几息之后,他脸色大变,壮硕的身子晃了几下,扶在桌沿的大手因着用劲,青筋暴出。
“她杀人?”太过震惊的话语全是不可置信,他拿开些话筒,看了眼,再凑上去听了听,他难道在做梦,晓思杀人!
话筒里传来肯定的声音,“王晓思杀人未遂!”
杀人未遂,杀人未遂……
闷雷滚过,一个个炸响在他头顶,脚软的发抖,他往后倒进了椅子中。
“您要过来看看吗,她一直喊着要见父母。”对方应是知道了他是谁,话筒中的语气很是恭谨。
可正是这种恭谨,让他青了又白的脸上火辣辣发烫起来,他深吸一口气,“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告诉她,进了牢,一切听从政府的管理,好好改造!”
他用上全身的力气努力平静说完这两句,搁上电话,眼前一阵阵发黑。孽子,孽子,胆子大到要杀人了!子不教夫之过,他是罪人啊!
王建国用手捂脸,压抑着哭起来。老式格正的办公室内,低沉哭声如同野兽哀鸣。
十分钟后,他绞了毛巾擦尽眼泪,大步走出房间。
寒气弥漫的操场上,第八军团的全体战士端坐在小凳子上,双脚交错,胸膛挺起,目视前方,整整齐齐,上千人的队伍,安静端严,只闻风刮过的声音。
首长们上台入座。
参谋长叶容华起身,“同志们,我们先唱一首军歌,黄河大合唱。风在吼……马在叫……黄河在咆哮……黄河在咆哮……预备……起……”
威武雄壮的歌声响起,气势磅礴,寒冷被击退,一下热血沸腾,战士们的精气神全都被提了上来。
声在吼出,大地震颤,军人不屈精神永飘扬!
“对越自卫反击战中牺牲的战士……王江、李保国、武强……谢铖生、铁贵……”
一个个名字被念出,战士们红了眼眶。昨日还在身旁的战友,今日只剩了一个名字,他们的笑容还在眼前,人却留在了那块遥远的地方!
“他们都是我们的英雄,是我们第八军团的骄傲,他们的名字每一个都要留在我们军团的军史上,我们永远怀念他们,同志们,我们一起唱一首送战友,送他们走……”军长哽咽着举起手来,“送战友,踏征程,默默无语两眼泪……预备,唱!”
送战友,踏征程,
默默无语两眼泪。
耳边响起驼铃声。
路漫漫,雾茫茫,
革命生涯常分手,
一样分别两样情。
战友啊战友,
亲爱的兄弟……
声音哀沉,曲调婉转,战士们边唱边流泪。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情深处!
都说谢铖生胆子小,天天插科打浑胡闹,上了战场肯定尿裤子,可他却敢给战友挡子弹,没有一丝犹豫。我没有本事,我枪法不好,可我愿意替战友去死,因为你能多打死两个敌人,更有把握打胜仗,更有希望活着回去……
壮得像个铁塔的铁贵,笨乎乎只会耍力气,可他能为战友报仇,那么勇敢往前冲,又那么勇敢留在最后打掩护……
耿正阳觉得他的泪止都止不住,他是那样的渺小,在这庞大的队伍面前,如同一粒沙,他深刻认识到,战争的胜利是靠千千万万的战友一起打下来的,他再厉害,没有战友共同努力,他什么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