皆笑起来。
此事我知道,就发生在我出来前不久。有一日桓瓖去淮阴侯府看望沈冲时,跟他说起过,还嘲笑汝南王子一点用的没有,几个土匪都打不过,就知道来朝廷里哭。
“如此说来,这夏侯衷倒是个义匪。”
“行侠仗义的也不独夏侯衷一家。你们可听说过明光道?”
“知晓。我听闻那些灾患之地,都有明光道的人,每日开仓市粥,逃灾的无人不知。”
“明光道?这名字甚耳熟,可就是那前朝……”
“嘘!”
我正听得津津有味,那人的话被突然打断。
瞅去,只见那几人皆面面相觑,方才说话的人神色哂然。
“些许闲话不说也罢,吃菜吃菜。”一人招呼道。
众人皆心照不宣之色,亦各说起别的话语,继续用食。
*****
如那几个人所言,从豫州出来,一路上看到的荆州流民越来越多。
而不久之后,我们再次遇到了打劫。
那遇事之处并不偏僻,不远处便有富户的邬堡,田舍俨然。
打劫的人也并非上次遇到的那样,几个人拿着刀凭借地利袭扰行人,而是几十上百的流民拦在路中不让走,就算吕稷拿出刀来也无可奈何。
为首一个中年人上前,向老张拱拱手,道:“这位豪杰,我等数日无米下锅,豪杰若有钱有物,还请留下些为我等解困。”
我心里叹口气。前面几个推着小车挎着包袱的行人都不曾被为难,唯独我们被拦了下来。早知道这般麻烦,我就不贪图这桓府的马车,自己到市中找一辆又破又土的驴车也好。
老张也拱手揖了揖,满面笑容,却是一口荆州话:“诸位豪杰,听口音都是乡人,今日得遇,实乃幸会。”
中年人愣了愣。
我也愣了愣,心想这老张果然深藏不露。
老张继续道:“老丈亲人在淮南病故,特向邻人借来车马,带孙儿往前往探视。走得匆忙,未曾带许多钱物,若众乡人不弃,倒是有几斤米面,赠与诸位,聊表心意。”
中年人露出狐疑之色,正待再开口,旁边有人道:“既是乡人,几斤米面也太小气了些。我等有规矩,凡遇车马,先敞开了看看,要什么不要什么,我等说了算。”
这话出来,人群中又有不少人附和起来,更是有几人上前,想要往马车上一探究竟。
我心中一紧,正要往身后摸刀,忽然被老张按住手。
只见吕稷策马上前,“锵”一声抽出刀来。
那几人手上只有木棍,见得这浑身杀气的模样,不由地被镇住。后面的人却不乐意,顿时嚷嚷起来。
“话我已说在了前头,豪杰要搜这车,只怕不便。”老张仍满面和气,对为首的笑笑,“老叟且问一声,诸位可是夏侯衷将军帐下?”
中年人目光变了变,道:“你问这做甚?”
“若是便对了。”老张道,“老叟有些物什,要给诸位看看。”说罢,他对吕稷点点头。
吕稷将刀收起,却到马车内,将那几把刀拿了出来,“哗”一声扔在那些人面前。
众人皆露出狐疑之色。
老张不紧不慢道:“这些刀,都是我等路过襄城郡时,杀孙全等七人所获。孙全等人背信弃义,又滥杀无辜,乃天下人共讨,今日遇到诸位豪杰,正好可代我等将这些刀交与将军,以成心愿。”
此言一出,连那些嚷嚷的人亦安静了下来。
“口说无凭。”中年人听老张这般说,却是神色平静,“我等怎知这是孙全等人的器具。”
“孙全从前乃夏侯将军部下,刀上亦有将军的印记,豪杰不信,自可查验。”
中年人将目光移到刀上,片刻,让旁边的两人查看。那两人仔细看了一遍,好一会,对中年人点了点头。
“原来果真遇到了豪杰。”中年人看向老张,露出笑容,道,“不知豪杰来路何处,烦告知在下,回头也好禀报。”
老张亦笑,将缰绳放下,下车去。
我忙问:“你要做甚?”
老张道:“不必担心。”说罢,朝中年人走去。
我看着他从怀中掏了掏,可惜背对着这边,也不知掏出了什么。他在中年人面前亮了亮,中年人和旁边几人脸上的神色皆瞬间一变。
只听老张道:“我等今日借此路而过,还请各位豪杰放行,莫伤了和气。”
中年人已是一副客气的模样,拱拱手:“豪杰哪里话,今日我等不识真颜,却是叨扰了。”
我坐在马车上,看着他们一口一个豪杰来豪杰去,未几,那些流民散开,让出一条路来。
老张走回来,坐到我旁边,片刻,握着缰绳“叱”一声,马车缓缓走了起来。
“豪杰慢行。”那中年人微笑,在路边拱拱手。
老张亦还礼:“诸位乡人保重。”说罢,自前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