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机关算尽之后（22）

样萧韶不管不顾的方式，不像是真的要审出什么，这是——直接要定他的罪。

    这个认知让他彻底寒了心，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他知道，现在的萧韶已经不是那个可以让他大不敬讲话还笑眯眯的逗他玩的萧韶了。

    萧韶的心里突然颤动了一下，但是很快重新被冷硬所覆盖，看着夏朗被拖进了刑房。

    那王大人官阶低微，久不能见天颜，终于有了一次在萧韶面前表现的机会，连忙命人拿来了各种各样恐怖的刑具：“陛下放心，臣一定让着小子说实话！”

    萧韶看了一眼王大人手上的刑具，纵然是见过战场生死的人也觉得有点渗人，想了想前朝那些折磨人的手段，最终还是没有忍下心：“不要见血，我留着他的命还有用。”

    王大人一怔，能折磨人但是却不至死的方法有很多，但是萧韶却直接说一点血也不能见，那么这些刑具都没有了用武之地，这可怎么办？

    突然，他想起了有一个绝妙的刑罚：“臣遵命！”

    萧韶趁着王大人对他恭敬的一拜的时候，不可查的闭了闭眼睛：“......去吧。”

    他鼓不起勇气进到刑房，只能站在这里，做戏的刑罚是必须的，但是他还是忍不下心让夏朗受伤。

    夏朗听不见萧韶和王大人的对话，但是可以看到王大人在萧韶跟他说话之后，撤走了所有恐怖的刑具，本来已经没有希望的夏朗眼中爆发出最后的一点光！

    萧韶根本还是舍不得他的，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情，不得不这样？他有什么难言之隐？

    如果是这样......他可以原谅他的。

    没有关系，他愿意为他付出，哪怕是......舍了这条命都行。

    萧韶，你可以跟我说实话的，你想让我做的事情，我一定会尽力做到的。

    夏朗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动的心，但是他知道萧韶心里有人，他最后的矜持让他不想去做那个第三者，所以骄矜的藏住了这份喜欢，小心捂住，不敢让任何人知道。

    直到生死存亡之际，他回首起此生唯一遗憾之事，似乎就只有没有亲口和萧韶说过自己的心意这一件事了，只是他可能再也没有机会说了。

    现在告诉萧韶，他可能觉得他只是为了贪图活命或者是抱着什么目的的小人吧，如果是这样，那他宁愿这辈子都不告诉他。

    就让他带着这个秘密进地狱吧，哪怕遇到什么样的惩罚，他都不会害怕的。

    夏朗披散的头发，掩饰住了自己自嘲般的笑容。

    王大人走出去之后，吩咐狱卒搬来了很多桶冰水。

    他吩咐狱卒把夏朗绑住了手脚，让他坐在地上。

    “交不交代！”那王大人厉声喝道。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夏朗已经决定好了，咬紧牙关，什么都不说。

    他也说不出什么来，毕竟他真的不知道。

    他自认还算意志刚强，一个被卖到青楼的男子可以靠着自己的努力走到这一步，能吃的苦夏朗都吃过，即使这天牢里的刑罚有多恐怖，夏朗相信自己都还可以忍受一段时间。

    他还不能死，死了也要做个明白鬼，知道自己为什么死的！

    但是看到狱卒搬过来的东西，夏朗的眼里爆发出了惊恐——怎么可以是这个！

    怎么可以！

    王大人抬来了一桶又一桶的冰水，看着夏朗的表情，邪恶一笑：“这可是皇上特意嘱咐我要好好招待你的呢！”

    夏朗的惊恐的睁大眼睛，终于忍不住挣扎起来：“不要！不要！快拿走！什么都可以！求求你们不要用这个！”

    怎么可以是冰水！

    他什么都不怕，唯一害怕的就是，冷。

    那年冬天的雪太大了，夏朗现在还记得那刺骨的寒冷。

    他看着全家人的尸体，跪倒在雪地里，雪花混着冰雹砸在他的身上，积雪厚的没过脚踝。

    他拼了命的用手刨出了一个深坑，想埋葬他的亲人。

    但是刚刚露出一点那贫瘠的草地，新的雪花就已经落了下来，又重新覆盖了那地面。

    夏朗没有办法，只好挖了一次又一次，十指渗血，才最后撬开了那冷硬的地面，埋葬了他的亲人。

    那年冬天留给他的，除了满身的冻伤以外，还有惧怕寒冷的记忆。

    “哗——”一桶冷水从夏朗身上浇下来：“你说不说？

    夏朗冻得嘴唇发紫：“我不知道。”

    萧韶，你怎么能这么残忍！

    他愿意忍受鞭刑，忍受烙铁，忍受各种刑罚，但是唯一接受不了的就是冰刑.....

    他唯一一次克服这个毛病，是在萧韶让他躺在千年寒冰上的时候，因为他相信，萧韶不会害自己。

    他怕冷的这一个毛病，只跟萧韶一个人说过，而刚刚萧韶跟王大人吩咐之后换上的冰水，目的昭然若是。

    夏朗觉得刚刚自己的想法，简直幼稚的可笑。

    哪里是萧韶心软了？明明是他想到了更加逼他开口的理由罢了！

    “你说不说！”又是一盆水泼下，但是这次的夏朗已经不想开口了，也不能开口了。

    这样寒冷的天气里，泼上去的冰水混合着血水在夏朗的脸上凝结成了冰，他觉得他已经丧失了对身体的控制权。

    “杀了我吧，”夏朗用仅存的意识想：“不如直接杀了我。”

    过度的寒冷已经让他的脑中出现了幻觉，他想起了那年冬天他发狠挖出来的那一个洞。

    父母和弟弟都躺在里面，他们看起来好幸福的样子啊，身上带着笑容，一定很舒服吧。

    一定.......很暖和吧。

    夏朗突然想，当时的自己为什么不一起跳下去陪他们呢？

    那样，多暖和啊......

    夏朗慢慢闭上了眼睛，失去了知觉，嘴角却带了一个恬静的笑意。

    “皇上，那人晕过去了。”萧韶站在外面，听到王大人的话，心中微微一颤。

    “朕进去看看。”

    走到刑房里，萧韶看见王大人果然像他说的一样，没有见血，只是泼了他几盆冷水。只是这天气太冷，泼下去的冷水在夏朗的身边凝结成了冰，让夏朗就像是躺在冰棺里一样。

    萧韶一阵错觉，眼前的夏朗和卿玉重合了。

    他突然有点恍惚，但是马上回过神来，夏朗好像跟他说过，他很怕冷。

    萧韶的心中突然生出了一丝不忍：“今天就到这里，把他送回牢房，”半晌又加了一句：”给他烤烤火。“

    狱卒低声应了，虽然不知道陛下究竟是什么意思，但是还是听话的把夏朗从地上抬了起来，经过萧韶送出门外。

    擦肩而过的时候，萧韶却突然看见了夏朗的表情。

    夏朗的脸上带着满足的笑意却再次激怒了他！

    为什么！为什么他笑的那么开心，难道是因为他终于可以英勇就义了吗！

    他觉得，能为陈玖送命，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情吗！

    萧韶的身躯微微颤抖，但是这次不是因为不忍，而是愤怒。

    他本来还想去看夏朗一眼，但是现在却直接挥袖而去了。

    ————————————————————————————————————————

    夏朗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还能醒过来。

    都这样了，他还没有死吗？

    他在梦中似乎出现了幻觉，身边有了一撮很暖和的火苗，他想近一点，再近一点......

    然后他就醒了。

    一个声音低声的在他身边说：“醒醒！醒醒！”

    夏朗缓慢的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蒙了面纱的黑衣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这个牢内。

    外面无声无息，没有了一直在巡逻走动的狱卒。

    夏朗微微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躺在这个黑衣人怀里，旁边有一撮刚刚熄灭的火焰残渣，但是夏朗却没有发现。

    原来是他温暖了他吗......夏朗的睫毛微微颤抖：“你是谁？”

    黑衣人怔了一下：“我——”

    他也不知道该说自己是谁。

    旺喜？还是陈玖？还是让夏朗被关在这里的罪魁祸首？

    他得知了夏朗被关押的原因之后，不管不顾的执意要来救他，当他杀了旁边的看守进到牢房的那一刻，他的心跳都差点停止！

    夏朗整个人凑在一簇火焰旁边，似乎没有意识，火焰已经烧到了他的发尾，但是他却丝毫未察觉，甚至更进了一步。

    陈玖不知道，如果自己晚来了一步，夏朗会不会直接踏入那火焰之中！

    他连忙冲进去熄了火，将夏朗抱在了怀里，低声唤醒了夏朗的理智。

    “先不要问我是谁，”陈玖咬了咬牙：“我带你走！”

    这可是天牢，他杀人的动静肯定会被发现的！那个时候就来不及了！

    “可是——”夏朗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就被陈玖背在了背上，冲出了牢房。

    “谢谢你，好心人，不过你别救我了，我——”夏朗趴在陈玖的背上，最后的那句话却没有说完，只觉得这人的后背，好温暖啊......

    他已经不想活了。

    但是已经晚了。

    天牢门口突然出现了夺目的亮光。

    萧韶带一群官兵站在了门口，目光冷冽。

    他看着夏朗乖顺的趴在陈玖身上的样子，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卷曲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