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恕。穷凶极恶的恶棍?拮据的亡命之徒?又或者,只是摇旗呐喊的小兵?关琛不知道。他也不感兴趣不想知道。只要老大下令让他出手,那么对面的任何人,都是敌人。那时的他专业,理性,没有感情,不会愧疚,甚至不知愧疚为何物,心里想着自己不知哪天就死了,哪还顾得上别人的死活。
现在《命运钥匙》这份剧本,把关琛藏在心底阴暗处一直不愿面对的问题,搬到了明面上对峙。
宛如一个在海底即将窒息的人拼命游向海平面,关琛握着剧本,用颤抖着手拼命翻向剧本的最后部分。
他急于知道,面对经纪人的质问,杀手是怎么回答的……
剧本里,杀手没有回答。
因为剧本里根本没有这一页。
最后一页是白纸。
“怎么没了?”关琛揪着最后一页白纸,焦急地把纸张翻得哗哗作响,前后左右看来看去。
排除掉没有纸张粘合或者漏页错印的可能,他把白纸放下灯光下看,用水浸湿了看,用打火机烘烤着看,用铅笔涂黑了看……
空白依然空白。
关琛几乎把最后一页消灭了,上面依然什么都没有。
“你在干什么?”办公桌后面,被打扰到工作的钱良义,无可奈何地抬起头。
此时已是傍晚,职员们已经下班回家了,工作室里只有钱良义一个人。
“故事还没说完,就没了。”关琛把目光投向了钱良义,怀疑有没有可能是对方把最后一页或几页剧本藏了起来。
“这个正常。”钱良义说,“要么是田导自己也没想好——定稿前剧本反复改十几次都属于正常;要么是田导觉得,不完全的剧本,能让演员演出某种效果。我个人觉得,后面一种的可能性更大。”
钱良义说,导演这种生物,有时候折磨起演员来花样很多。有时候导演让整个剧组孤立某个演员,就是为了让演员演出那种无助的感觉;有时候导演为了让演员贴近角色,会故意给演员讲很糟糕的消息,吓唬他们,搞得演员整天忧心忡忡,茶不思饭不想。有些导演拍电影时,完全不管演员的心理状况,只把演员当成工具。心地善良一点的,拍完之后会进行辅导和纾解。
田导在业内以调教演员出名,所以在剧本里藏着掖着,很可能是觉得,让关琛带着不完整的信息表演,演出来效果会更好。
“可能等到拍的那一天,你才可能知道真正的剧本是什么。”钱良义说。
然而关琛痛恨这种吊足了胃口的感觉,“我一定要知道。”他咬着牙站起来,准备去找田导讨来最后几页。
钱良义吓了一跳,不理解关琛为什么这么执着故事的结尾。他心想,这样的人若是看网文该怎么办,网文作者断章成性,关琛看到了,岂不是要追到作者家里去。钱良义虽然希望关琛离开工作室,但不希望关琛带着手铐离开,这样谢劲竹要伤心,工作室的生意也要受影响。于是,他连忙稳住关琛:“你这样直接找过去更不是办法,田导万一不让你演了,你就更没办法知道最后几页说什么了。”
关琛止住了脚步,但整个人依然烦躁得很,在沙发和过道之间走来走去,还把剧本卷成棒子的形状,不断敲着手心和脑袋。
“虽然不知道结局,但是可以推断一下。”钱良义提出了建议。
关琛疑惑地转过头,“这种东西还可以推断?”
“可以。”钱良义点点头。网文结局难以预测,但剧本的编写,必然有其创作规律。在跟谢劲竹搭档的二十年里,他们没有背景,没有资源,想要出头,只能海里淘沙,一个不断地去试镜,另一个不断地在垃圾项目里挑看起来有潜力的剧本。
“我看过几千份剧本,什么类型的电影,都研究过了。你手里的那个《命运钥匙》,虽然点子上有新意,但依然在类型片的范畴里面,结局根本不算难猜。什么伏笔,什么反套路,在我这双眼面前,统统无所遁形。”钱良义很狂妄。
关琛却信了,把剧本恢复成本子的模样。
“好吧。”关琛点点头。
钱良义笑着伸出手。看在关琛给他带了炒饭的份上,打算帮关琛这么一次。
然而下一秒,关琛把剧本往衣服里一塞,转身就走了。
“你去干嘛?”钱良义大吃一惊。
“连你都看过几千份剧本,那邢老师应该看过更多,所以我去找邢老师,让他帮我猜猜结尾。”关琛一脸【我的逻辑清晰不清晰】的表情看着钱良义。
钱良义磕磕巴巴地说:“这么说倒也没错……”
关琛器宇轩昂地走出了工作室,站在楼下,隐约听到楼上传来某种不明生物的尖叫,听起来像“我要是再帮你……我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