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都绿了。不过想到这三姑娘马上就要出嫁,张嬷嬷又换了张笑脸:“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呢?”
苏瑜打量着她的身段儿,眼珠子转了转,笑颜如花,明媚如春:“如此,可就恭喜张嬷嬷了。”
语罢,她自顾自地提起裙摆下了阁楼。
张嬷嬷尚愣愣地站在原地,颇有些没理头。这时候,三姑娘给她说什么恭喜?
莫不是气糊涂了?
张嬷嬷翻了翻白眼儿,傲慢地跟着下楼。
到了落辉堂,人数当真是难得的齐全,除了平南侯苏泓行被外派到北地治理暴雪,苏瑜的哥哥苏丞尚在边关,其余人都在了。
老夫人坐在正中央,其余人分坐两排。左边的是大房,右边的是三房。
就连苏瑜那个素来体弱,平日里见不了几面的三婶儿郑氏此时也在屋子里坐着。她着了件密合色折枝纹的袄子,外罩淡青色坎肩,面上虽显苍白,但仍不失美感,反倒多了几分孱弱之美。
她与三老爷苏鸿之的身后,此时站了两个姑娘。
一个十五岁,粉雕玉琢,清纯灵动;一个十四岁,眉清目秀,乖巧可人。
这两个皆是三房的姑娘,行五的苏琅乃三夫人郑氏嫡出,行六的苏琳则是郑氏的陪嫁丫鬟江姨娘所出。
二公子苏恒在郑氏旁边的圈椅上坐着,翘着二郎腿,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见苏瑜进来嘴里吹着口哨,算是一种独特地打招呼方式。
郑氏不由瞪他一眼,亲自把他那翘着的腿拍下去:“这么大了,还没个规矩。”
苏恒今年已经二十了,却尚未婚配,整日斗鸡遛鸟儿无所事事,是典型的纨绔子弟,跟他爹苏鸿之一个德行,郑氏每每瞧着都觉得忧心。
不过这苏恒为人仗义,跟苏瑜却是臭味相投的,兄妹两个关系还算不错。
苏瑜侧目过来冲他笑笑,算是回礼了。
她缓步上前,对着众人一一见礼:“给祖母请安,给大伯娘安,给三叔三婶儿安,给大哥大嫂安,给二哥……”
“行了行了。”老夫人打断她,“平日也没见你这般规矩。”
苏瑜不理她,愣是把话说完:“给二哥请安,四妹妹、五妹妹、六妹妹好。”
语罢,她乖乖站在那儿,面上浅笑盈盈:“今儿个祖母的落辉堂可真热闹,想来是有什么大事吧?”
苏恒率先道:“三妹妹,祖母和大伯母说给你和吴家选好婚期了,三日以后,这应该不是你的意思吧?”
苏瑜笑看向他:“二哥以为呢?”
苏恒依旧翘着二郎腿,摸着下巴打量她:“我当然不信,吴进意那个混球儿,自己做了见不得人的事还敢来咱们侯府求亲,昨日是我不在,否则哥哥我替你教训他。”
“还是二哥好,不过他已经被我教训过了。”苏瑜依旧挂着笑。
郑氏瞪了儿子一眼,低声斥责:“长辈们都在呢,哪儿有你说话的份儿!”
郑氏身子不好,苏恒不忍心真把他娘给气病了,便端了茶喝着,沉默下来。
老夫人淡看向苏瑜道:“苏吴两家的亲事已然订下,整个京城也都知道了,阿瑜最近便好生待在自己的邀月阁里,等着三日后迎亲的轿子上门。”
说着,又扫向屋里的众人:“你们可有什么意见?”
大少夫人卫绿萱一直看着苏瑜,心有不忍,又听老夫人这么问,她道:“祖母,三日后迎亲的轿子便来了,那三妹妹只怕没时间绣嫁衣,会不会太急了些?何况,父亲和三弟都不在家……”
卫绿萱是大少爷苏慎的正室妻子,年二十,刚嫁过来一年。
苏慎乃是大房的姨娘所出,但因为花氏膝下无子,便将苏慎自幼养在自己身边,如今是大房唯一的男丁。
儿媳妇出口为苏瑜说话,花氏面上闪现不悦:“嫁衣的事我早让人预备下了,自然不会耽搁了三丫头出嫁,你与其操心这个,倒不如想想怎么给苏家添个重孙。”
花氏这话戳到了卫绿萱的痛处,她嫁过来一年多了,肚子却仍没个动静,不仅嫡母不满,老夫人也对此颇有微词。
卫绿萱抿着唇,垂下头去。
苏慎适时握住了她的手,给予无声的安慰,随后又对老夫人和大夫人道:“祖母,母亲,子嗣的事不怪萱儿,早先我为了考取功名冷落了萱儿,是我的不是,日后我们会努力的。”
听苏慎这样说,老夫人脸色有所缓和。这个长孙虽然不如二房的苏丞惊才风逸,但如今也是个举人了。老夫人打心底里不喜欢二房,故而她更为苏慎这个长孙而骄傲。
庶出又如何,总比俞氏那个贱人生的一双儿女要好。
老夫人睇了花氏一眼:“慎哥儿年纪轻轻的,自然是功名为重。”
屋子里静了片刻,花氏后面的四姑娘苏琬道:“三姐姐,我听闻吴公子饱读诗书,也是个谦和的人,又三番两次登门求亲,可见对三姐姐情谊深厚,实在让妹妹羡慕。三姐姐嫁过去,一定会幸福的。”
苏瑜看也不看她一眼,只径自看向老夫人:“祖母自然是好意的,不过我三哥尚在边关,我的大婚他岂能不到场?祖母未免太急了些。何况,大伯父这个一家之主也没回来呢。”
老夫人神情淡淡:“你大伯父是我的儿子,难道我说的话他会不听?再者说了,三日后正是宜婚嫁的好日子,祖母也是为了你早日找到幸福。”
苏瑜却道:“大伯父会不会听祖母的我不知道,但三从四德里有一句话叫‘夫死从子’,祖母昨儿个还让我抄写《女戒》,想来是最重这些个规矩的,怎么着祖母也该等大伯父回来问问他的意思。”
“噗嗤——”
苏恒一时没憋住,愣是笑出了声。又见老夫人瞪了过来,他赶忙收敛,装的若无其事,只暗地里对着苏瑜竖起了大拇指。
“大胆!”老夫人气得身子都摇晃起来,“你当我今日找你来是跟你商议的?如今婚期都订下来,哪里需你做什么主?这两日,你便好生在家里待嫁即可。”
苏瑜无所谓地耸耸肩,又对她屈了屈膝:“既如此,孙儿便告退了。”语罢,她也不理旁人,自顾自地离开了落辉堂。
老夫人却仍气得不轻,一手重重拍着案桌:“这个逆女,气死我了!”
苏恒撇撇嘴,小声嘟囔:“那还不是你逼得。”
他声音很小,老夫人没听到,但旁边的郑氏却听到了,不由瞪他一眼。
苏恒却满不在乎,只四根手指随意敲打着案几。
在苏恒的印象里,小时候苏瑜其实对祖母挺孝顺的,每日晨昏定省,还变着法儿地做好吃的哄祖母开心。可祖母不喜欢二伯母,故而也从来不待见苏瑜。时日久了,谁愿意一直热脸贴冷屁股呢?
在苏恒看来,苏瑜如今的态度可不就是祖母自己造成的?
不过,那丫头今儿个居然没大闹起来,有点不合常理。
该不会真的屈服了吧?
——
回到邀月阁,苏瑜觉得口干舌燥,连着喝了两杯水才缓过劲儿来。
而青黛,则是去内室忙忙碌碌收拾行囊了。
苏瑜不解:“你这是做什么?”
“姑娘不是跟忍冬说过,如果这亲事真订了,你就逃婚吗,奴婢这就给你收拾东西。”
青黛说的一本正经,手上动作却没停,“姑娘,咱去哪儿呢,不如去边关找三公子吧?或者去北地找侯爷也成,毕竟侯爷是这个家里除了三公子外,对姑娘最好的人了,他肯定会护着你的。”
苏瑜悠然地在位子上坐着:“我呀,哪儿也不去。”
青黛一怔,绕过屏风走出来:“为什么,姑娘你真要嫁给吴进意啊?”
蝉衣和忍冬也凑了过来。
看她们都巴巴望着自己,苏瑜笑笑,从案几上捏了块点心,吃得津津有味。
“姑娘这是有主意了?”蝉衣道。
苏瑜把手里的点心吃完,拿帕子擦了擦手:“这婚嘛,还是得逃得,不过拍拍屁股走了多没劲儿,在逃之前我打算送苏吴两家一份大礼。”
她说着对三人挥挥手,附在她们耳畔低语:“等三日后迎亲的花轿来的时候,我们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