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前说过的话。现在我需要你的补偿了,遗产什么的,我照单全收,你准备请律师办手续吧!”
手机另一端一片沉默,但死寂过后,终于还是答了一声“好”。
沈让有些不耻地收线。
钟可情下了的士,直奔云城建设14楼。
对于谢舜名的突然离开,她始终抱有怀疑,心里头存着些许的幻想。
叮咚叮咚。
她先摁了两下门铃,屋子里静悄悄的,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砰砰砰——
随即她抬手,有些愤怒地朝着金属质地的防盗门上重重敲击了两下,大声喊道:“谢舜名!开门!快开门!”
钟可情刚打算破门而入,啪得一声,防盗门便从内侧被推了开来。
一个身穿西装模样的中年男子,捧着一打文件站在钟可情面前,朝着她做出一个邀请的姿势道:“季小姐请进,我等您很久了。”
中年男子的胡茬剃得一干二净,足可见他是一个生活很讲究的人。他戴着眼镜,说话温吞而严谨。
钟可情只是淡淡瞟了他一眼,便猜到了他的职业,心下一沉,冷着声音问道:“是安律师吧?”
安律师是谢舜名身边的专用律师,钟可情虽然从未见过真人,但隐约记得关静秋同她通电话的时候,跟她提起过。
“季小姐好眼力。”安律师略表赞赏地看了她一眼,但双目之中没有过多的喜色。
两人在客厅的餐桌边上,面对面而坐。
安律师从实现准备好的文件夹里掏出一叠资料,推到钟可情面前:“这是今天见季小姐的主要目的。”
钟可情疑惑地皱了皱眉头,接过文件夹,拆开之中,捏着那一叠厚厚的协议,看着协议最后一页,她和谢舜名紧紧相依在一起的签名,心渐渐凉了下去。
“什么意思?”钟可情强自镇定,面色如常地将那一叠结婚契约推了回去,“退回这样的东西,难道不应该他亲自来做么?”
真是笑话!
姓谢的单方面毁了婚约,非但没有只会她一声,现在连处理这些麻烦的协议,也不愿意亲自露面了!
最令钟可情生气的是,结婚契约的事本就是他们二人之间的秘密,为了摆脱他,未经她的同意,他就将这份协议书交给律师看……这一点,她无法容忍!在他面前,她小心翼翼守护着的那一点点自尊心,都被他践踏在脚底下了!被他一个人践踏还不够,他还要喊上自己的现任老婆,以及名义上的代表律师,三个人一起来
践踏她!
钟可情冷笑,她是有多不堪,凭什么三番四次地要被同一个男人抛弃!
听说谢医生又去美国了,上一次一呆是十年,也不知这一次还能不能活着回国!钟可情在心底发狠地诅咒着:谢医生,祝你和关小姐乘坐的航班飞机失事,祝愿你像徐志摩那样,化成天边的一朵云彩!这样,我以后再也不用费尽心机地寻找你的脚步
,一抬头就能看见你的影子了!
“以谢先生现在的情况,恐怕不太方便出面见您……”安律师的声音压得很低,欲言又止地模样。
人家新婚夫妻出国度蜜月呢,当然不方便了!“谢先生说了,他已经结婚,意味着协议作废。”安律师又将那叠契约书推了回去,“协议上也没有约定任何赔偿方法,但谢医生说过,如果季小姐想要赔偿,多少他都愿意
给——”
钟可情又被这句话伤到,为了摆脱她,他竟然这样大方!
“只要我不再纠缠他,真的要多少赔偿金都可以么?”安律师微微一怔,心里对钟可情的表现隐约有些不满,但碍于谢舜名最后的吩咐,他没有将不悦的情绪流露出来,只是沉着声音道:“可以,哪怕要谢先生的所有家当都行
!”
要所有家当都可以么?
钟可情的眼睛瞪得通红,为了甩开他,他这是不惜“净身出户”?
“这协议我收下了。”她眸光一冷,望着对面紧张难安的安律师,薄唇轻启:“谢少欠我的,我先记着。等到哪天我想让他偿还了,自会找上门去!”
说罢,钟可情朝着门口走去。
安律师望着她的背影欲言又止,正当他起身之际,钟可情却又突然折了回来,勾着薄凉的唇,冷笑道:“替我转达谢少,祝贺他新婚快乐,早得贵子!”
这句话说完,钟可情啪得一声重重关上防盗门,那声响震得四周的墙壁都跟着颤了颤,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这时,关静秋才从一侧的小房间里缓缓走出来。
安律师见了,恭敬地朝着她鞠了一躬:“关小姐。”才经历了生死离别,关静秋心中伤痛无比,但她面容严肃,悲伤的心情半点也没有表现出来。失去了谢舜名的她,甚至比从前更加坚强,沉声对着安律师道:“契约的事,
都处理完了么?”
“这……”安律师顿了顿,“季小姐似乎很气愤,并不想就这么了事。”
“她还有脸气愤?”关静秋眉心拧了拧,原本看似祥和的面容上,不经意间露出几分厌恶的表情来,“若不是阿名最后的请求,我一定不会让那个女人好过!”
安律师跟在谢舜名身边已经好些年了,关静秋对谢舜名的心思,他自然心知肚明。关静秋系出名门,论教养论学识论家境论相貌,似乎从任何一点来看,她都与谢舜名门当户对,正如报纸头条上说的,谢舜名若是娶她,她必定会令全市的女粉丝输得心
服口服。
在安律师眼中,关静秋就是那个唯一能配得上谢先生的人。可惜,到临了那一刻,谢先生的心都不在她身上——
“关小姐放心,这件事我会按照您吩咐的办,不会便宜了外人。”安律师一本正经道,而后又朝着房间里头指了指:“麒麟该怎么办?”
“麒麟我会照顾着——”关静秋扬起精致的面孔,清眸流转道。
得不到谢舜名,可以一直抚养他的儿子,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可是,谢先生有特别吩咐过,那孩子要交给季小姐抚养。”安律师面上有些为难。
“凭什么?她跟阿名没有任何关系,凭什么抚养他的儿子?”关静秋温雅的面容上隐隐泛着怒意,但她时刻压制着,不让自己失礼于人前。
听她的意思,是以为麒麟是谢先生的儿子吧?
安律师目光紧紧盯着关静秋的眼眸,很快在她的瞳仁深处觉察到什么来。为了怀念心爱的男人,将小麒麟留在身边,其实是一种情感的寄托吧?
谢舜名间接因姓季的而死,安律师虽然不喜欢姓季的丫头,但他骨子里的刚直逼迫着他遵从谢舜名的意愿办事。
“如果麒麟不是谢少的儿子呢?”安律师仰起头望向关静秋,“关小姐还要执意将他留在身边么?”
关静秋听了,身子微微一震,眉心拧成一团,难以置信地望着安律师:“你说什么?麒麟怎么可能不是他儿子?”
这孩子是五个月前出现在关静秋的视线里的,而从三年前的圣诞节开始,谢舜名有整整两年时间是混迹在酒吧的,每晚都喝得烂醉如泥。
关静秋曾经一度猜测,麒麟是酒吧里的某个小太妹替他生下的。碍于母亲的身份,所以他一直没有公布过麒麟的身世。现在见安律师这副表情,分明是话中有话!“麒麟确实不是谢先生的儿子。”安律师从皮包里抽出一份领养证明来,递给关静秋,沉静道:“希望关小姐看过之后可以遵从谢先生的意思,帮忙想办法将麒麟送到季小姐
身边去。”
关静秋认真翻了翻那张领养证明。领养日期正是五个月前,愚人节当天。领养证明的背面,还用别针附带着小麒麟的病历。麒麟是一个弃婴,被领养前三天,这个婴儿因为先天性心脏病差点儿死去,急需手术。治疗心脏病需要巨额的手术费,这对于弃婴而言简直就是在宣布死亡,偏偏当天有人捐助了一笔巨额的手术费,使得麒麟能够立即进行手术,并且在三天后成功被
救活!
谢舜名偶尔是会做一些慈善,但因为他的病,他关注的大多是血液科的病人,其他科室他几乎没怎么关心过。
关静秋心中存了疑惑,想要去看捐助者的名字,却发现那一栏因为被摸了很多遍,模糊掉了。“我不信,阿名一向不喜欢小孩子,若麒麟不是他的儿子,他不可能领养!”关静秋将那一张领养证书摔在安律师面前,“这些东西,一定是你为了说服我,胡编乱造出来的
!”“关小姐,您不可以这样。”安律师弯下身子,将那些散乱的资料小心翼翼地捡起来,收回档案袋,“不管你信不信,这些东西都关系着一个孩子的身世,对你或许不重要,
但对这个孩子而言,是寻找自己身世的唯一线索。”安律师一向是那种不会撒谎的人,见他这种反应,关静秋一颗心烦乱不已。她颓然弯下身子,摊到在地上,揉乱了原本整洁的头发,不顾形象的怒斥道:“我不信,除非你
把这孩子的生母找出来,我们当面对质!”
“已经在找了。”安律师目光淡然若水,“早上才来的消息,明天就能调出档案,关小姐很快就可以见到麒麟的生母了——”
安律师最后见到谢舜名的时候,谢舜名最担心的只有两个人,一是季子墨,二是谢麒麟。他遭遇意外,季子墨必定会因为外界种种原因,而在季家不好过。但她毕竟已经十六岁了,就算日子再怎么难熬,也不会出什么大事。但是小麒麟不同,他只是一个不满
周岁的孩子。谢舜名原本想要将它留在季子墨身边,好让自己这颗离去的心有稍许寄托。但另一方面,他也想到了,季子墨很有可能会拒绝抚养小麒麟,所以他另外安排了人去查小麒
麟的身世。最差的情况,就是曾经抛弃他的生母,看到他已经摆脱了先天性心脏病的折磨,可以回心转意好好抚养他成人。关静秋不敢相信,伤了那样的人,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还有心思考虑这么多事情,她咬牙从地板上爬起来,对上安律师的视线道:“若是联系上了孩子的生母,请务必安排我
和她见一面!”
“好,如果孩子的母亲还活着的话。”安律师朝着她点了点头。据早上传来的消息,那孩子的母亲似乎也患有先天恶疾,现在是不是还活在这个世上,已经是未知数了。
谢舜名出事后大约过了两天,整个杂志版都是关于谢少闪婚的消息,季子姗捧着一张张报纸,以及报纸上那些伪造合成的照片,心稍稍安定了下来。
她终于拨通了钟可欣的电话,紧张到:“大表姐,这两天你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我撞死了人!幸好谢少还活得好好的!”
钟可欣一听,心下当即产生了几分疑惑,捏着声音问道:“你确定你的车撞上的是谢少的车?”
季子姗拼命点头:“当然确定!”
季子姗虽然没有赶走下卡车查看,但从后视镜里亲眼看到浑身是血的谢少从前排的车窗爬了出来。他身上穿着很正式的西装,尽管受了伤,却依然帅气得叫人难忘。
“……”对话那端沉默不语。“我确定他受了伤,流了很多血,我还以为他会死掉呢,想不到这么快就恢复了,甚至还跟关静秋玩起了这么戏剧化的闪婚。”季子姗越说越放松,开玩笑道,“大表姐,你
说他是不是被我撞坏了脑子?”
“呵呵……是么……”钟可欣轻袅地笑,思绪早已飘得渺远。谢舜名的那辆座驾,她一早就派人动了手脚,油门和刹车都会在高速的情况下失控。他原本有三辆车,那日她故意让人在停车场捣乱,堵住了另两辆车,只余下这一辆性
能最差的车可以自由出入。至于季子姗所开的那辆大卡车,虽然不是什么好牌子,但胜在坚实。钟可欣曾经在网络上查过案例,这样的巨型卡车与小轿车相撞,司机轻则重伤,重则当场死亡,像谢
舜名这样安然无恙地着实少见。
而且,方才季子姗也在电话里说了,她亲眼看到谢舜名流了血……
想到这里,钟可欣的唇角不觉缓缓勾起。看来,眼下这些杂志报导的都未必是事实了。
她曾经跟季子姗说过,她知道一个有关谢舜名的致命缺陷,那并不是用来唬弄季子姗,她确实握着他的秘密。
小时候,谢舜名跟钟可情就跟连体婴儿似的,到哪儿都形影不离。而从小就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的她,只能远远看着他们一起玩耍。
钟可情曾经无数次拉着她的手,想让她加入他们,可是她做不到。她的心脏真的很脆弱,心跳必须控制在每分钟60到90下之间,多出一下、少出一下,都是一种警告。她从小就要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伤心的时候不能哭,开心的时候更不能笑,因为笑一笑,都有可能引起心室细动,既而引发心跳骤停,心脏供血不足,呼吸停止,最终
导致死亡。
她活得小心翼翼,容不得半点马虎。
正是因为如此,她嫉妒钟可情的健健康康,嫉妒她的热情开朗,嫉妒她身边一直有人陪着。
分明是一母同胞的姐妹,同时从钟妈妈的肚子里滑出来的一块肉,凭什么她天生就有缺陷,而她却活得那么好。这不公平!
十年前,谢舜名刚刚学会开车,钟可情当着她的面,缠着他带着她兜风的时候。钟可欣第一次心生杀意。
钟可欣趁着他们一起出去吃饭的时候,在谢舜名的车子上动了手脚。
她是有预谋的作案,事情办得小心翼翼,以至于当他们在高速公路上飞驰的时候,都未能觉察到车子的异常。钟可欣当时很坏心思地想:钟可情坐在副驾位上,受伤的一定是她!让她和自己一样变成残缺的人,她就可以天天陪在自己身边了,自己再也不用孤独了……说不定,邻家
的大哥哥会因为愧疚,偶尔陪着她们一起找乐子。
那时候谢舜名是阳光帅气的邻家大哥哥,学校里几乎所有的女生都喜欢他,钟可欣也不例外。她一直策划着从钟可情手上抢到谢舜名,偏偏那该死的心脏病,三番四次地阻拦着她!她也是逼不得已,才想到这样的法子。但当她站在折断的大树旁,看着浑身是血的
谢舜名用一只手臂死死护着身边的少女时,她吓得说不出话来——
她木然地站在车窗外头,眼睁睁看着鲜血从谢舜名的手腕处哗啦啦的往下流,全然没有要止住地趋势。彼时,钟可情已然昏死过去。谢舜名一面护着钟可情,一面朝着已经呆掉地她大声喊着:“可情晕过去了,叫救护车!快叫救护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