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玑正忙着, 他伸长腿,用脚丫子拨开书房门, 双手没离开键盘, 踢出一只拖鞋表示跟王队打招呼,然后在“咔咔”敲击的背景音里问:“那么问题来了, 张昭又是怎么知道的?”
面对这种对灵魂的拷问, 王泽没法回答, 只好顾左右而言他:“都说了这事我一个人承受不了么……宣主任, 你不是休假么, 忙什么呢?”
“私活, 赚点外快, 你先坐, ”宣玑头也不回地说,“等写完这段,我给你倒水。”
此时, 他们家虽然不止一个活物, 但那一位出场费太高,宣玑不敢劳动他的大驾。
盛灵渊动手开门,对他来说已经算是出了大力, 开完门就不搭理人了, 自己倒了茶,悠悠然地坐在阳台上的小几旁摆起棋谱,好像这家里不管进来个什么玩意,都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王泽探头往他的棋盘上看了一眼, 除了“这不是五子棋”之外,什么也没看出来。
棋盘是原木色的,盛灵渊身上柔软的棉质家居服也是原木色的,他略微挽着袖子,周身像是自带静音效果,连阳台上的小风都仿佛不敢打扰他。
王泽下意识地屏息,竖起一对脚尖,溜达到书房去了。
定睛一看,只见宣玑在写一篇名为“探秘古代风水”,实际是房地产广告的营销软文。
该文引经据典、有声有色地对一个地段差、户型烂、只有价格高得离谱的新楼盘进行了一番包装,看完,让人觉得自己买的不是个远郊区县小破房,而是一条能荫蔽子孙的大龙脉……虽然“龙脉”产权只有七十年。
这种垃圾活也接,可见宣主任现在确实是没钱了。
他入职一个月,共报销手机一对、衣服若干、本命剑一把,最后一项损失太过巨大,无法用货币估量……以及收获并领养了远古陛下一位,没有权利,全是义务。
其实盛灵渊早辟谷了,吃喝都不是必须,有就尝一口,没有拉倒,不影响他什么,给他准备两件换洗衣服够用了,反正穿腻了,他自己会用障眼法换款式,虽然洗发水费了点,但好在盛灵渊不挑,十几二十块钱一大桶的那种就很够他用一阵。大部分时间,他都很安静,安静得宣玑必须得把书房开一条门缝,时刻盯着人,才能确定这人还在。
凭良心说,陛下节能环保还静音,并不费钱。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他来,宣玑就觉得人民币比大学男生寝室的卫生纸还费——便宜的外卖和垃圾食品再也没叫过,一去超市,两脚就跟有自己想法一样,直奔“有机食品区”,看见远道而来的进口水果,下意识地得一样拿几盒。
坐飞机来的水果不一定比“土著”的好吃,只是因为要把来时机票钱报销在单价里,所以价格才格外高贵起来,但外国产的东西,他一想到盛灵渊肯定没吃过,就忍不住买。
他自己喜欢的、不喜欢的、他觉得新鲜的……宣玑恨不能把大千世界都打成个压缩包,一股脑地塞给盛灵渊。
只要盛灵渊偶尔给一点回应,不管正面负面,不管是“不错”,还是“你们这些后辈脑子有坑”,都能让宣玑脑子一热,下更多的单。
刷卡一时爽,还钱火葬场。
普法宣传片里教育得对,远离毒、远离赌,远离盛灵渊。
就在这时,宣玑手机震了一下,他右手还捏着鼠标,忙着往他那篇胡说八道里插图片,左手顺手抄起手机瞄了一眼,看完放下之后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等等——刚才那好像是工资卡账户变动提示。
“哎哟,发工资了,”旁边王泽也摸出手机看了一眼,“对,咱总部是每月十八号发工资。”
宣玑回过神来,又抓起手机,盯着余额看了十秒,然后他“哈”地一声,后脊条都松弛下来了,回手把笔记本一拍,单腿蹦起来,一揽王泽的肩膀:“走,喝茶还是咖啡?刚代购一袋瑰夏。”
王泽:“你这不是还没写完呢么?”
宣玑翘着尾巴,活似要当场开个屏,财大气粗地一摆手:“俗务,不要紧。钱是赚不完的。”
说着,他又顺手戳开了一家网店,买了一单。
王泽:“……”
赚是赚不完,但感觉他花完的难度系数不高。
“你刚说什么?燕队要来?”
“啊,对,”王泽说,“燕队应该已经在路上了。”
“伤那么重,怎么不在俞阳多养一阵?”
“俞阳人手不够,总局怕出事,专门派了两支外勤小队到俞阳保护他,”王泽提醒他,“燕队可是接触过阴沉祭幕后人的。”
宣玑问:“其他嫌疑人呢?”
王泽接过咖啡,暴殄天物地兑了一大勺奶粉和两袋糖:“蛇皮在逃,那个瞎子‘银翳’现在一言不发,木偶女‘死’了。”
“死了?”
“不是,别误会,不是咱们严刑逼供。那本来就是个木头雕的死物,能说会动是因为有人远程操控。这都是玉婆的老伎俩了——只要有他们不方便露面干的事、不方便见的人,玉婆婆就会派手下远程控制这么个东西,这样万一出点意外,或者被抓住了,他们就切断联系一推二五六,反正那木偶上也没写他们名。”
宣玑点点头——据说燕秋山是亲自去见过玉婆婆的,只要他活着,玉婆婆就别想甩脱干系。他打入敌方内部三年,现在想要他命的人太多了。
王泽叹了口气:“我真没想到,他离开异控局以后会做到这一步。有这种老大,我能给他当一辈子跟班。”
宣玑没看盛灵渊,泡好的咖啡却被两枚硬币托着,稳稳当当地冲阳台飞了过去:“谁偷走的知春,有线索吗?”
王泽摇摇头:“现在正着查肯定是查不到什么了,只能反过来推——偷走知春残片的人想干什么?我这两天突然觉得,知春残片被偷走,也许不是什么坏事呢,你想,要是那残片什么用都没有,他们偷他干什么?你说对方会不会知道点什么?”
盛灵渊接过咖啡,放在一边——他不喝这个,但觉得闻起来味道很好,于是暴殄天物地放在棋盘旁边当香炉用,听到这,不由得失笑。
这几个后辈还不死心。别说高山人的炼器秘法已经失传多年了,就算当年的微云大师在世,也接不上一把断了三年的刀。
“所以宣主任,你说得没错啊!知春就是特殊,有人偷,正说明咱们还有机会修复!”王泽转过头来,到处寻找支持,“剑兄,你也这么觉得吧?”
盛灵渊是从来不会因为“为了你好”,就给人说些逆耳的忠言,一般情况下,别人是作死还是犯蠢,他都漠不关心,他只关心怎么哄得对方乖乖被自己支配,所以非常擅长捡好听的说。
他心里想:“做什么梦呢。”
脸上却一点没露出嘲讽,拈着棋子对王泽一笑:“确实,但愿天不负有情人。”
宣玑一听就知道他说的是反话,可能陛下觉得鲤鱼的后代智力有限,连敷衍都敷衍得很没诚意。
“你到底是听他的还是听我的?”宣玑不耐烦地打了个指响,把王泽的视线重新吸引过来,“往这看。”
王泽连忙坐正,摆出洗耳恭听的姿势。
“高山人的炼器法,我了解一点,”宣玑说,“成就器灵有两大要素,一个是器身,一个是‘成器’的生灵——你可以理解成人的染色体,器身是二十三条,成器的生灵相当于另外二十三条。”
宣玑忍不住看了盛灵渊一眼——提心吊胆地期待,既怕盛灵渊听出什么,又想提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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