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家。
叶国礼从儿子房里出来时迎面碰上妻子。
“明泽睡了?”
“睡了。”
她问得简单,他答得更是言简意骇。
走过她身旁,没有半点停留的意味。
罗依莲深呼吸,终也没开口叫他。
一直到耳边传来汽车的引擎声,她知道他出门了。
这个时间段出门,一句交待也没有,呵呵……
回房时,她泄愤似地甩上了门。
房间里清冷至极,她站在化妆台前,看着镜中的自己。
昨晚在医院陪了赵总一个晚上,白日里也没休息几个小时就起来亲自准备晚餐,陪两个孩子在花园里祭月,放灯。
此时此刻,身心疲惫,满脸憔悴。
憔悴啊!
她坐下来,把脸凑近光滑的镜面,将自己的容颜每一分每一寸都看得清清楚楚。
曾经年轻饱满的肌肤,如今已经开始有些松弛,眼角也有了细细的皱纹,虽不明显,但洗净妆容之后还是看得清楚,再多再贵的保养品也挽不回曾经的韶华。
不甘心啊!
怎么甘心?
她伸手,取过一个精致的小瓶子,打开,将散发着淡淡香味的乳液倒进掌心,往脸上抹。
抹着抹着,却忽然一把将面前所有的瓶瓶罐罐扫到了地上。
叶璃推门而入时,便看到满地的狼藉,自己母亲趴在化妆台上一动不动。
“妈?”
她担心地叫了声,快步走到母亲身后。
罗依莲抬头看女儿,脸上并无半点泪意。
哭有什么用?
当没有任何人可以扶你一把时,只能自己挺着背脊站直。
女人干涩的嘴唇动了动:“怎么还不睡?”
“妈,我爸呢?”
叶璃眉毛轻蹙,看了看周围,没有父亲存在的半点影子。
“有事出去了。”罗依莲淡淡地回道。
“这么晚了还有什么事?妈,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叶璃小心地避开散落在地上的瓶瓶罐罐,坐到床边。
中秋晚餐,一家虽然如同往年一般都坐在一起吃饭,祭月,放灯,但她们都知道,一家人相亲相爱的感觉再也找不回来了。
“没有。”
他现在连吵都懒得跟她吵了,她也累了。
再起争执的话题,被堵被伤的人还是她。
男人对一个女人不再有感情时,多一份耐心与脸色都不愿给。
何必自讨厌没趣?她已经不是二十出头,没有爱情就寻寻死觅活的女生。
她只是,不甘罢了。
叶璃也知父母之间的不和是因为孟清雨的介入,可此时此刻,她不想在母亲面前提那个女人让她难过。
她还年轻,没有经历过爱情(只有过一场望而不得的暗恋),更不知婚姻里的冷暖自知。
她只知道,父亲与母亲曾经是那样相知,相爱,事业家庭琴瑟和谐。
直到后来知道母亲其实不是父亲的妻子。
母亲告诉她,那是因为父亲与他的原配妻子无感情,不再相爱,可抛弃她们会被人诟病,所以她没逼他们离婚。母亲深爱父亲,所以愿意做个无名无份的女人,陪着他。
所以她还是坚持站在母亲这边。
她相信母亲是因为爱情,所以愿意没名没份地与父亲在一起十几年,生下她与弟弟。
怪只怪,爱不逢时。
当母亲终与父亲结成正式合法的夫妻,她还抱着母亲落泪,觉得父母的爱情终于圆满了,她们一家终于幸福了。
她还一直念叨着,要父亲还给母亲一个正式的婚礼,这才是真正的圆满。
可是,她以为的圆满与幸福,竟然持续不到十年,她的家庭就要面临着分崩离析。
她不甘心。
她心里堵得慌,却又不知自己该怎么做,才能让父母回到以前那样。
罗依莲看着女儿脸上的矛盾与痛苦,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璃儿,不用担心我跟你爸,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会影响你跟明泽在叶家的地位。”
“妈,你跟我爸真的回不去了吗?”
罗依莲握住女儿软嫩的小手,摇了摇头:“很难。”
“再难,两个人一起努力不就行了?妈,我们像过去一样,一家人过得开开心心地不好吗?”
“好,当然好。可是过去再好,我们都回不去了。”
“是不是因为那个孟清雨?”叶璃咬了咬牙,“我早就知道她不是什么好东西,装模作样讨厌得很。妈,你为什么不直接让她滚?”
“没有她,也会有别人。”罗依莲有些嘲讽。
男人对于出轨这种事情有一就有二,当初他在与程漫如还有感情的情况都能出轨于她,现在也能出轨于任何女人。
责任、道德与素养约束不了所有男人的*,这就是丑陋的现实。
-
叶国礼将车子停在孟清雨公寓外面,打电话给她,没人接。
他出门,原本也没想来找她,但车子开着开着就到这里了。
她住的公寓楼靠近护城河,此时,外面花灯如昼,人流熙攘,孩子们提着各种形状的灯笼嘻嘻闹闹地从他车旁经过。
他下了车,背靠着车门抽出一根烟点上,烟雾袅袅,模糊了视线。
“叔叔,这个灯给你。”
一个八九岁的,扎着两个马尾的小女孩提着一盏南瓜造型的花灯递到他面前。
他抵头,看着女孩稚嫩的小脸,摇头笑了笑:“谢谢你,不用了。你玩吧。”
“是那边那个姐姐让我送给你的。”
姐姐?
他顺着她指的方向转头,顺着她指向的方向,灯火阑珊处,那个让他悬于心上的姑娘靠在栏杆边,手里也提着同样一只南瓜灯,冲着他浅笑。
柔和的灯光静静地落在她身上,恍惚了她的眉眼。
“叶国礼,别再看书啦,陪我去放灯啦!”
“外面吵死了,不去。”
“走啦,走啦,我做了两个南瓜灯,一定要陪我去。”
“程漫如,你十八啦,不是八岁。”
“可你未满十八,还是孩子呀。”
“程漫如,你好烦啊!“
“你才烦,快点。”
青春烂漫的年纪啊,一去不回头,连带那段岁月里的人,也同样再也找不回来了。
……
他不由自主地朝她,朝她身后那满城的灯火而去。
熙熙攘攘的护河城边,他伸出手去拉她,仰头,将隐隐的泪光藏了去。
河水悠悠,无数盏莲花灯带着世人的美好祝愿飘然而去。
叶国礼放了一盏灯,用手推着它往河中而去。
孟清雨放了两盏,蹲在那边许久没有起来。
“许了什么愿?”他轻声问。
“妈妈跟妹妹永远开开心心。”她声音有些低落,望向身侧的他:“你呢?”
叶国礼望着河中无数闪闪发光的灯,早已没分不清哪一盏是他放的。
他沉默了下,没有应声。
孟清雨也没再追问,站了起来,沿着流光溢彩的堤岸漫步。
叶国礼跟在她身侧,两人都没说话,就这么走了半个多小时,行至阶梯处时,她抬级而上。
才爬了几个台阶便停下来。
“怎么了?”他问。
“爬不上去了。”孟清雨嘴角弯了起来:“叶生要不要拉我一把?”
“背你不是更好?”
“你愿意的话最好。”
身边,游人如织。
他沉默了几秒后,在她面前蹲下来,“上来。”
几秒后,身后的姑娘却没动静。
他回过头,却看到她笑得开怀。
“台阶这么陡,怕压跨你这把老骨头。”
叶国礼:“……”
“拉我。”她朝他伸出俏生生的手,他无声地牵了过来。
他在前,她在后,慢慢步上台阶。
“你跟她,真的很像。”
步上最后一个台阶,他看着女孩额上细密的汗珠,低声叹息。
“谁?”
“我妻子。”
清雨与漫如,五官并没有什么相似之前,但是她们一些生活习惯,弯着眼微笑的模样,说话的语调,嘴角翘起的弧度……
甚至,她对他的一些微小的连罗依莲都不知道的生活习惯,喜欢东西的口味都一清二楚。
让他觉得漫如好像又回来一样。
巧合吧,他只能对自己这么说。
“我像叶太?叶生,你开什么玩笑?”孟清雨笑得有些嘲讽。
“不是她,我指的是我的第一个妻子。”
很多很多年过去了,他没有跟任何人谈起过漫如。
不能提,不敢提。
只是,在这个夜晚,在这个与漫如有那么相似的姑娘面前,他却谈起了她。
谈他们那段青梅竹马的情谊,谈他们共同生活的甜蜜与温馨,谈婚后她对他的包容与付出,谈他对她的思念……
孟清雨只是静静地听着。
这个时候,他需要的只是一个倾听者。
不过,最后她还是不免问了句:“你是不是很怀念你们在一起的那段时间?”
男人望着夜空中那轮明月叹息出声:“是时间,也是她。”
因为那段时间里有她,所以才会怀念。
只是,人生再无回头路。
孟清雨也抬头,同他望着同一片天空,同一个明月。
“你们男人都是那么贪心,有份温柔情感的时候想要事业上的解语花,有了事业却又怀念那个能给予自己温馨体贴的家。”
叶国礼默然。
他否认不了孟清雨所说的事实,他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可这个世上的男人,又有几个不是这样?
“你喜欢现在的叶太什么呢?”她又问。
“她……”叶国礼抬了抬眉毛,略思考了一下后才道:“她是工作上的好帮手,事业心强,有能力,我们很合得来。”
曾经,他们真的很合得来,她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她陪着他冲锋陷阵,在商场上闯出一片天地,所以他……
“我像哪个比较多一点?前叶太?现叶太?”她问这句话的时候,托着下巴,一脸好奇,并无半点吃醋的意思。
“清雨……我对你……”他侧过头看她,想着要怎么回,却被她打断了。
“口渴了,买杯果汁喝好不好?”她指了指对面榨果汁的摊子。
-
“你有没有特别想念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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