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今夏足足盯他看了好一会儿,想知晓他是不是在顽笑,半晌后道:“我觉得大人你多虑了,把您踩脚底下,那他肯定会被令尊削成片片的。”
“我爹爹有那么凶么?”陆绎侧头瞥她。
“凶不凶我不知晓,可是个人就得护犊子呀。你爹爹平常威风八面,怎么可能让人糟践你。”
陆绎微微一笑,他发觉今夏满口“你、你、你”,浑然忘记先前那般拘谨。
“我爹爹很威风么?”
“那当然了……”今夏双肘靠在船舷上,笑嘻嘻道,“你不知道,去年有一回,你爹也不知是为了什么事,来了六扇门,我当时躲在后堂偷着看了几眼,就发觉外头一阵风来,起初微微荡荡,向后渺渺茫茫,那叫一个走石飞砂,凋花折柳,倒树催林……”
“这是猪八戒来了吧?”陆绎打断她。
今夏呆楞一瞬,指着他惊讶道:“大人,那可是咱们大明朝的禁书,你怎么能看!”
“贼喊捉贼,说得就是你这样的。”陆绎挑眉,探究地看着她,“说老实话,你把这书看了几遍?”
“我身为堂堂六扇门的捕快,怎么可能看禁书,你别套我话啊。”
“到底几遍?”
“也就……两、三遍吧……”
“嗯?”
“五、六、七八遍。”今夏谄媚一笑,“你也看过,是挺好看的吧?”
陆绎微微一笑,不答反问:“你常看的是第几回?”
“就是孙行者找二郎神帮忙的那回,行者谢了他,二郎却道:‘一则是那国王洪福齐天,二则是贤昆玉神通无量,我何功之有。’我原先并不喜二郎神,觉他听调不听宣着实矫情,但看了这回,就对他一改偏见,喜欢得很。”今夏道。
“这是六十三回,二僧荡怪闹龙宫,群圣除邪获宝贝。”
她不由惊喜道:“对对对,你记得真清楚。”
“我也来考你一考,看你记不记得。”陆绎沉吟片刻,念道,“试问禅关,参求无数,往往到头虚老。磨砖作镜,积雪为粮,迷了几多年少……”
这词今夏再熟悉不过,随即接口念道:“毛吞大海,芥纳须弥,金色头陀微笑。悟时超十地三乘,凝滞了四生六道……这是第八回开首的《苏武慢》,对不对?”她得意洋洋地摇头晃脑。
陆绎含笑:“杨捕头说你练功偷懒,原来都看杂书去了。”
“头儿这么说我的?”今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可是大人,你也看杂书,可功夫怎么还那么好?”
陆绎慢悠悠地用手指点了点她额头,再指指自己:“天资不同。”
“……你就直接说我比你笨一点,我能接受。”今夏瞪着眼睛道。
陆绎从谏如流:“你比我笨,且不仅仅是一点而已。”
今夏微侧着头,慢吞吞道:“都是官家人,话说得太白,不好。”这话恰恰是还在站船上时,陆绎对她说过的话,此时此地与彼时彼地,虽还是一样的月色,却又已是大不相同。她刚刚说完,自己便撑不住笑出来。
陆绎生性内敛,自小便被教养喜怒不宜外露,此时见她笑得前仰后合,又回想起前情种种,禁不住也低头微笑。
夜风渐大,江面上波浪起伏。
今夏尚笑个不停,陆绎陡然警觉抬头,往东南方面望去,随即跃下小船,拉着今夏潜入深草之中。
“有人?”论耳力与目力,今夏皆比不上他,只得问道。
陆绎仍在侧耳细听,片刻后低声道:“是东洋人,东南方面,百步之内,正往这边来。”
“……我早就说过我今天走背字。”今夏立马附耳贴地,听地面上的动静,半晌后抬头,倒吸了口冷气:“估摸足有三、四十人!应该就是那群官府找不到的倭寇!”
该怎么想法子通知官府出兵剿了这群倭寇呢?眼下夜深人静,又是荒郊野外,等她回城去报官,官府再派兵,估计黄花菜都凉了。
风过,草动,今夏隐约间能听见他们说话的只言片语,只是她听不懂东洋话,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
陆绎凝神听着,眉头越皱越紧……
今夏疑心他是听得懂,轻轻扯了下他的衣袖,焦灼地望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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