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重要的收入来源之一,只是,这样的规则被前几天来的一对年轻夫妇给打破了……
此时天色才刚黑,不远处的海面上鳞波荡漾、浪声轻柔,空中则是月朗星繁,银光照地。
在海边一间简陋的木屋外,十几个海螺族的年轻人正小心翼翼的汇聚在一起,他们手中或提着捕鱼所用的那种长柄鱼枪,或牵着厚厚的、挂满锋利倒钩的绝户网,又或是鱼叉、棍子之类简易的武器。
这些人蹑手蹑脚的朝那木屋靠近着,在距离木屋约莫三四十米外时齐齐停了下来。
领头的年轻人赤裸着上身,古铜色的皮肤上抹着闪亮的鲨油,肌肉结实、目光凶悍,正压低声音向同伴们分配着任务
“卡西亚、露法尔、维德多,你们拿着网悄悄去正门旁边埋伏着,只要那女人一出来,你们就照她头上网过去!”
“亚光、德尔森……你们两个的鱼枪给我瞄准了,只要她开门就直接射!别怕误伤,卡西亚他们又不蠢,扔网的时候他们会躲开的!”
他一边吩咐着,一边又叫了几个人的名字,也是都各有安排,三下五除二,就将十几个人都安排得井井有条,给那口中的‘女人’设置了至少七八道必死的关卡,口中更是毫不掩饰对那女人的厌恶。
没办法不厌恶,这对夫妻是三天前来到小镇上的,二话不说就直接砍伐镇上的树木,然后在这大海边上建了这么一座木屋,而且还不经过海螺族人的同意,就私自在近海处打捞海螺……天天吃海螺,还把那些珍贵的五彩海螺壳镶嵌在他们那破木头房子上,虽然是挺好看的,但海螺人都还没这么奢侈过呢!
于是乎,几个海螺族的年轻人就跳出来要那对夫妇给个说法,其实就是想收费,顺便再用不遵守海螺镇规矩的理由讹上一笔,结果人家没吃这套,不但不给钱还直接动手,一个女人,一只手就把这帮身强力壮的年轻人全扔出来了,摔得不轻,这不,回头拿上武器,就骗了一大帮人来找她算账了。
年轻男子兴致勃勃的布置好一切,旁边的同伴们却是面面相觑……来这里之前,他们可不知道是来对付这个可怕的女人,想起那天光男去找人家麻烦,结果被那女人一只手就扔出去十几米的可怕场景,他们深知这女人肯定是传说中刀锋联盟的那种魂修,一个就可以顶他们几十个那种。
“还以为你叫我们来打渔呢……”
“老大,我肚子有点痛……”
有人则是一脸惊恐的指着他背后:“啊,老大,你看你背后,有鲨鱼!”
“鲨你妹!”年轻的首领眼睛一瞪,压根儿都没回头,揪住那个撒完谎转身就想开溜的家伙,扯着他的后领一把拽了回来:“来都来了,你们今天要是敢走,以后就不用跟老子的船出海了!”
众人面面相觑,海螺镇的海船并不多,能开到海上去的更是少之又少,而这年轻首领光男恰好就是拥有者之一,这也是他能成为这帮年轻人老大的原因。
可要说让他们去对付那么可怕的一个女人,这帮人却又有点不太敢,有人不甘心的在拖延时间:“光男老大,那你干嘛呢?”
那年轻人眼睛一瞪,恶狠狠的提了提手上的鱼叉:“老子当然是帮你们兜底,要是你们全都失败了,老子就用这柄鱼叉和那臭娘们大战三百回合!”
“老大,你打不过她的,”同伴们并不放弃,苦苦提醒:“那女人的力气太大了,别说前天揍飞你那一拳,小武说这女人刚来那天,只用一只手就扛着二十多米长的一根大木头,从村子边的树林里走到这边……人家从砍树到搬过来修好这房子,才不过花了一个多小时……简直就不是人。”
“肯定是刀锋联盟的魂修!很厉害的这种人!不就是拿了咱们几个海螺嘛,咱们还是别惹了吧……”
“呸!你们懂个屁。”年轻的首领冷笑道:“老子在这里观察她们两天了,那男的病得很厉害,一开始只是白头发,后来就掉头发,现在估计离死不远了,关键是这病好像还传染,就像上次咱们镇上的那个什么毒天牛一样……这两天,那女人的头发也白了不少,多走几步路都要扶着腰,凭什么还和老子斗?还想像上次那样揍我?门儿都没了!”
“那可不一定,走路扶着腰或许是怀娃娃了。”有同伴指出。
立刻有人点头:“就是,德尔森他妹妹前几天怀了娃娃,走路就是挺着肚子、扶着腰的。”
“就是就是,我看她肯定没生病!那么强壮的女人,哪有那么容易生病的……”
“呸,一群没出息的东西!”年轻的首领脸上阵红阵白,压低声音怒骂道:“就算是这样,那她也只是个怀孕了的女人,路都走不稳,你们怕什么?”
众人一怔,随即恍然大悟,脸露笑容,冲他竖起大拇指:“老大英明。”
“少拍马屁,干活!”
“放……”
放心的‘心’字都还没说完,几人的声音就已经瞬间僵住,几个人一脸惊恐的看着光男的背后,嘴唇微微发颤。
“还给老子来这套?”光男一脸的不耐烦,恶狠狠的说道:“你们到底干不干?是不是好哥们儿?一个臭娘们就让你们怂成这样,以后出去别说是跟着我光男混的,老子嫌……”
话音未落,一道寒气却已经架在了他脖子上。
随即,一股可怕的杀气突然从背后笼罩过来,就像是有一只正在择人而食的上古凶兽趴在你背上,随时都可能用那冰冷的爪子割开你脆弱的咽喉!
光男的呼吸一紧,全身瞬间变得僵直,握在手里的鱼叉不停的颤抖着,那号称‘大胆’的裤裆,则是瞬间湿了一片,裤脚处‘滴滴滴’的往下淌着水……
他吓傻了不敢动,身旁的其他几个人也都不敢动,仿佛在瞬间集体化为了雕塑一样,只剩下一双双眼瞳里惊恐神色。
气氛变得恐怖起来,所有人大气都无法喘上一口。
“……这是最后一次。”冰冷的声音则在此时冷冷的响起,不像是那个近在咫尺的女人在说谎,却像是直接在所有人的脑海中响起:“滚!”
话音落,人消失。
没人看到她是怎么出现的,也没人看到她是怎么离开的,只是那一头在月光下根根飘扬的银白发丝,以及苍白的脸色,将她映衬得和前几天刚出现时的美艳完全不同,特别是在这月夜中,再配上那栋在海风中屹立不倒的孤独木屋,就宛若是传说中的追魂厉鬼一样。
“妈、妈呀!”
女人消失了好几秒后,才终于有人回过神来,一声大喊,所有人都惊醒过来,吓得哭爹喊娘、连滚带爬的朝远处跑开,手里的武器也顾不上了,直接扔在地上:“鬼呀!”
听着渐渐远去的惨嚎声,木屋中,白发的男子露出一脸深感有趣的笑容。
“堂堂刀锋女神,黑玫瑰卡丽妲,竟被这群乡野村夫称之为鬼……咳咳……”千珏千笑了起来,可笑声似乎触动了伤口,让他立刻又忍不住咳嗽起来。
“这有什么好笑的?如果不吓唬住他们,这样的事儿会没完没了……”卡丽妲皱着眉头,伸手在他背心上轻轻按抚着,温和的魂力不断渡入,很快就止住了他的咳嗽声:“让你不能有情绪波动,偏不听。”
“做人倘若连情绪都不能有,那又还有什么意思?”千珏千却仍旧还是在笑,伸手握住卡丽妲按在他后背上的手,温和的阻止了魂力的继续输送,他微笑着说道:“人生自古谁无死,生死的事儿,我早就已经看淡了,能多活这半年已算是白捡,能看到隆康战败、天下一统,精神上也已经没有什么遗憾,而更重要的是,这半年能有你一直陪着我……我很快乐,谢谢。”
“别说这样的话。”卡丽妲的眉头微微一皱:“如今天下大变,隆康已死,王峰已入神道,我用魂力护住你心脉,半个月内应该不会有问题,王峰半个月后必回刀锋城,只要我们那时候回到刀锋城找到王峰,你的病未必便……”
“你坚持不到半个月后的,”千珏千微笑着,轻轻拍了拍卡丽妲的手背:“否则刚才就用不着恐吓那些族人了,而且……”
“看看你的头发。”他有些心疼的伸手抚摸着卡丽妲那满头银丝:“损耗本源,一夜白发,龙级的境界虽还在,可魂力却已经跌回了虎巅,倘若继续下去,那不是在救我,而是让你我同时万劫不复。”
“现在停手还来得及,你还年轻,虽伤了些许本源,但若是好生静养,三五年内仍旧还可调息回来。”
“可是……”
“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我心脉早已断绝,生机尽丧,全凭你用龙级的魂力强行续命……倘若王峰连这都能救,那就已然远远超出了神道的范畴,而是属于造物了,可若是能造物,他早已破碎虚空而去,又怎会还留在这世间?”千珏千阻止了卡丽妲继续说下去,微笑着说道:“即便强如当年的至圣先师王猛,也无法阻止生老病死、自然衍化,那是根本就不是人力所能达到的,所以,别抱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了。”
卡丽妲的神色微微暗淡下来,迈入了龙级,这半年也从千珏千这里知道了不少大陆的秘辛,对所谓的半神和真神,她比其他人要更多一点朦胧的认知,自然也知道千珏千说的是实情。
与圣主一战,千珏千的实力确实稍稍次之,即便抢占了先手,将圣主拉入了他的领域,可最后仍旧是被圣主震断了心脉。
陪伴千珏千这半年,他的身体情况一直都是时好时坏,宛若藕断丝连般的心脉随时都有断绝的可能,特别是最近两个月,基本只能靠卡丽妲强行用魂力来替他维持生命的运转,没了卡丽妲,千珏千只怕连尸体都早就已经凉透了,可仍旧无用。
昨天一天的时间,卡丽妲的满头秀发就变得银白,那并不仅仅只是因为这半年来的心力和精神损耗,更因为昨天千珏千又陷入了昏迷,虽然被卡丽妲拼着元神受损强行拉了回来,但卡丽妲也已经很清楚,以千珏千现在伤势的程度,即便是现在找到了王峰,也绝对已经回天乏术了。
她只是不甘心而已,原本当年离开刀锋时,她就已经做好了陪千珏千走完最后一程,平静的送他离开的准备,可哪想到只区区半年,王峰就战胜隆康、突破神境,这让她燃起了一丝希望,好说歹说才劝动千珏千,让他跟自己回来找王峰碰碰运气,而千珏千的条件,就是在去刀锋之前,先来一趟他出生的地方,也就正是这海螺镇。
“取道海螺,并不只是因为我想回来看看,生于斯,死于斯,这一直都是我的梦想。”千珏千的声音已经很轻了,有气无力的样子,但脸上仍旧还挂着微笑:“推我出去吧,看看海。”
卡丽妲没有再劝解,依言推着那轮椅,推开木门走了出去。
门外月光银裹,海面上鳞波荡漾,咸湿的海风吹拂过来,那些近海处礁石下的五彩海螺们,在银光素裹的海面上映照出一片片五彩的海虹。
千珏千的眼神变得愈发的柔和起来,仿佛就像是一个充满纯真的孩子,用那无暇的目光注视着这幽静的美景。
“今天的月亮真圆。”
月色银光,让千珏千有些悠然神往。
“小时候我就爱坐在海边看海面的月光、海里五彩的海螺,然后幻想着母亲讲述的海螺姑娘的故事,坚定的认为自己以后也一定会娶一个最漂亮的海螺姑娘,然后和她相亲相爱相守一辈子……”
静美的月色,五彩的大海,听着千珏千轻言细语的描述着幼年时幻象中的爱情,卡丽妲也有些痴了。
她半蹲着,靠着轮椅的扶手,将脸轻轻枕在千珏千的手背上,轻声问道:“我是你的海螺姑娘吗?”
“是,也不是。”千珏千伸手轻轻抚摸着卡丽妲银白的长发,许久才缓缓说道:“你我始于师生之情、终于情感之义,那时的你只是在懵懂无知的崇拜强者,这并不是真正的爱情,也不应该成为你对自我的道德约束……”
“你能陪着我这半年,我已经很知足了。”千珏千笑了起来,抚摸卡丽妲头发的手掌,动作愈发缓慢,声音愈发轻柔:“我走之后,回去找他吧,那两年你在玫瑰的笑声,比我见过的、你这辈子其他所有时候加起来都多,所以……那里才是你真正的人生。”
话音落时已经很轻很轻,几乎宛若耳语,紧跟着,抚摸卡丽妲的手掌也渐渐停止了下来,直到最后完全不动,重量渐沉,任由那手掌无力的搭在卡丽妲的头上。
卡丽妲仍旧没有动,还在保持着将脸贴在千珏千手背上的姿势,只有无声的泪水从眼中滑落,混合在那温润潮湿的海风中,一如海水的滋味,苦涩、温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