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大爹早就知道刘姻脂和邢二退亲的事。他怕提刘姻脂相亲的事,引起邢二心里不痛快。赶快打园场:“尝尝炒的蚂蚱咋样?当时我用开水稍微煮一下,再加上盐淹的,味道应该不错。他七婶你也尝尝,我这厨艺如何?”
邢二用手捏起一个蚂蚱送到嘴里大嚼几下,咂咂嘴,称赞道:“好香好香,真是宁吃樱桃一口,不啃烂杏一筐。我说牛大爹,你换的酒还有沒有?拿出来喝上二两才叫美。有这等好肴,不弄口酒,实在可惜。对不住这一盘子蚂蚱呀。”
牛大爹摘下墙上酒坛,顺手倒满一茶碗,端到邢二面前。邢二也不客气,端起来呷了一口,品品滋味说:“牛大爹,这酒可是付家山出的老牌百粮春?”
牛大爹说:“正是此酒,是前几天我让朵儿替我看了半天门,我去付家山酒厂換的散酒。甭看酒厂不大,可酒是纯粮制造,正是那句老话,小药铺不一定没有人参。”
邢二拿起酒坛,举到耳边用手晃了晃,听出酒不是很多,便起身把酒坛挂回墙上。原处坐下开始吃饭,边吃边喝酒。等饭吃饱,那一茶碗酒也喝个精光。他抹一下嘴,吩咐牛大爹:“上烟袋。”
牛大爹说:“你不是不抽烟么?”
邢二说道:“少啰嗦。慢说我是你的领导,光凭耕地这一件事,伺候师傅也是应该的。更何况我是连车带油带人免费给你老小子干活?不上烟袋,下午拖拉机就打不起火来信不信?一袋烟还疼的慌,我不干了。”说罢,身子一歪,躺在牛大爹炕上,脸朝里睡上了。
七婶伸手使劲扭一把牛大爹大腿,陪着笑脸,凑到邢二跟前轻声说:“二呀,甭跟那牛一般见识。七婶我给你点烟袋成不成?”
邢二翻身坐起,嘿嘿一笑说:“七婶,你上当了。我跟牛大爹闹着玩哩。他老光棍闷的慌,我一有空就过来跟他穷开心,俺爷俩可是忘年之交。还有我那三个把兄弟,我们都是好朋友。别看徐光达大哥回学校当了校长,他心里还惦记着牛场,还忘不了我。南拐子马先生更是如此,捎了好几回口信,请我去喝酒。我实在忙的抽不出身去找他玩。前些日子,马家诊所开业,还请我坐上席呢。拿我当亲兄弟看待。去参加宴会的人真不少,他拉着我的手,挨桌给客人敬酒。并向来贺的亲朋好友,介绍药架和药匣子在制作过程中,我功劳最大。还说只要我愿意,他随时都可以收我为徒,教我学习中医。只是我天生愚笨,再加上牛场这一摊子脱不开身。辜负了马大哥一番好意。”
下午给牛大爹耕地更顺利。还把朵儿开恳的那块菜地也机耕一遍。太阳快要落山时,天气突变,从西北方向上来大片乌云,狂风刮的尘土飞扬,打的人脸皮生疼。七婶赶紧把围在脖子上的围巾摘下来包在头上。邢二急忙把拖拉机往牛场开,还没到牛场呢,天空春雷阵阵,闪电划破天空。接着瓢泼大雨从天而降。邢二冒雨把拖拉机开进车库,浑身上下已是淋的落汤鸡一般。他赶紧跑回宿舍,在朵儿帮助下换上一件干净工作服。外面的雨越下越猛,地上已是泥泞不堪。他眼见到牛大爹那儿去吃蚂蚱是吃不成了,只好让朵儿做饭,兄妹俩一块吃。
再说七婶,她本打算在太阳落山之前回到家中。午饭刚过那会,她帮着牛大爹耙地。人家牛大爹可是帮她耙了一上午。下午轮到牛大爹耕地,她能好意思扔下铁耙回家么?将心比心,人家帮了她的忙,她应该帮人家一下午才是。怎奈天有不测风云,天不作美,偏偏下起雨来。牛场附近的山地全是红土壤,一下雨粘乎的要命,脚一踩在地上,再抽腿鞋就拔不出来,光脚丫走路也困难。更何况天色已晚,天上还一个劲的往下下雨呢。眼见是走不成了,七婶只得跟在牛大爹身后,踏着泥泞,来到牛大爹住的小屋躲雨。由于春暖乍寒,冷雨一激,浑身湿透的七婶连打几个哈欠,冻的她浑身发抖,上牙不住的瞌打下牙。牛大爹是老光棍,屋里无有女人衣裳供七婶替换。穿着湿衣裳太冷,毕竞七婶年令大了,身子骨不是那么抗冻,万般无奈,她只好让牛大爹转过身去,她脱下湿衣裳,钻进牛大爹的被窝里取暖。这也是沒有办法的办法。
牛大爹也脱下身上湿衣,披上他那老羊皮袄,冒雨到原先的牛棚去拿些干柴回来生火做饭。他的炉灶是从前农村普遍使用的那种大锅头,和炕连通的。烧火做饭炕就热乎。也许有人要问,夏天做饭炕那么热,人怎么受的了?这个问题好解决,夏天大伙都在屋外扎个小棚,盘上灶,在外面生火做饭。做好了饭之后连锅一起端到屋里去吃。今日特殊情况。牛大爹便在屋里做饭。锅开了功夫不大,小米在锅里还沒开花呢,躺在炕上的七婶便觉着炕开始发热,等到牛大爹把晚饭做好,把炒鸡蛋盛在碗里,放在炕沿上,把米粥碗放在菜碗旁边摆好,热窝头也在菜碗上,可七婶怎么也不肯起来吃。她不是不想起来吃,而是她实在起不了身。浑身一絲不挂的她,若坐起身来吃饭,纵然用被子裹身,任你怎么裹罢,不是露上头就是露下头。反正不管上下,哪一头露出来也不好看。
牛大爹说:“实在不行,你趴着吃,前胸露点沒啥,我保证不看就是了。”
七婶说:“哪有老猫不吃鱼的?你少看一眼也饶不了我。其实,都土埋到脖子的人了,看不看都无所谓,你是君子也好,小人也罢,随你看个够吧,老娘今日也不在乎这些鸡毛蒜皮,看又看不少我身上的肉,开始吃饭。”她起身朝里坐起,用被子裏在身上,转过身来,和牛大爹一个炕上,一个炕下,面对面吃饭。为避闲,牛大爹把马灯挂在门旁的钉子上。还特意给七婶倒上一茶碗酒,他自己只倒上小半碗相陪。
七婶说:“还腼腆个啥?倒就倒满,别装那守规矩的,来碰一杯。”
两个人开始喝酒,昏暗的灯光下,一茶碗酒下肚,七婶看着脸色通红的牛大爹,问他:“老牛哇,好好一个媳妇,让给了老二,你不觉着亏么?”
牛大爹无可奈何,长叹一声,低下头,细声细气的说:“争不过呗。都是亲兄弟,嘴上咬牙切齿的对骂几声,发发火砸点东西出出气也就罢了,真拼命去争,不行啊。便宜不出外,肥水不流外人田。我拼命争过来,他不也是打光棍么?谁也不怨,自己命苦哇。老天爷就这心么安排的,人不和命争呀,我天生就那打光棍的命。”
“认命也不能装熊呀,才五十出头,从前就你这年令,有钱人家讨房小婆,还能传宗接代哩。你看你现在这个熊样,一副驴死不倒架的贱货相,叫人看了恶心。抬起头来,挺起胸膛。拿出男子汉派头。往后直起腰杆做人!拿出男人英雄豪气,士可杀不可辱。你看看人家那男人,谁不是抬头挺胸走路昂首阔步。你看看你,走路低着头,说话声音象小猫,底气不足。你这样,外人不欺负你才怪。整天价象霜打了的茄子,无精打采。让人瞧不起。”七婶顿了顿,用眼睛逼住牛大爹两眼,目不转睛死盯片刻,把牛大爹盯的心慌意乱,赶快把头低下去,不敢再看七婶那威严的眼神。
七婶说:“抬起头来,看着我的眼,不许低头逃避,你就不想再找一个媳妇好好过下半辈子?”
牛大爹低声嘀咕道:“天天盼媳妇哩,老光棍哪个不急的慌?话说回来,我这样的条件,谁肯嫁呀。您是媒婆。给我操操心说一个罢。我一定好生谢您。您这一亩半地我包啦。锄地拔草、收粮食。摘棉花、收地瓜、刨花生、力气活全算俺的,别的沒有,俺老牛有的是力气。”
七婶对牛大爹这番话很赞赏,她要听的就是这些话。她不再吱声,默默的吃完饭,把饭碗一推,问道:“今晚上这觉怎么睡呀?”
牛大爹说:“你尽管放心大胆的睡,我先给你把衣服烤干喽,再把我的烤干。估计就半夜功夫,我披着老羊皮袄,趴在炕沿上打个盹,迷一阵子,天就放亮。你听外面雨已经停了,你安心睡吧,明早还要去种庄稼呢,春雨贵如油。明天下午点玉米、种花生都行。四指春雨不算小。”
牛大婶听他光说庄稼不说人,这牛它不上套咋办?气的七婶在心里骂道:“真是条憨牛笨牛傻牛,女人都睡他被窝里了还不开窍,这世上他可算是第一傻蛋!”
快半夜了,外面风雨全停。田野一片静悄悄。除了牛大爹烤衣服发出悉悉索索的声响外,屋里一片沉寂。七婶故意翻个身,装摸作样装睡,她眯眼偷看一下牛大爹,只见他把七婶的衣服叠的挺整齐,小心翼翼放在马扎上。把他自己的衣服粗略顺溜一下,放在另一个地方。然后拿起另一个马扎,放在炕前,坐在上面。披好老羊皮袄,两根胳膊一盘,放在炕沿上,把头埋在胳膊上,趴在炕沿上想睡觉。
七婶故意说:“春上皮火大,脊梁痒的难受,麻烦你给我挠挠好不好?”
牛大爹说:“好哇。”说罢便把手伸进被窝给七婶轻轻挠痒。挠了半天,他的手始终在七婶脊背上打转,绝不敢越雷池一步。七婶见他还是不上套,只好说:“行啦,睡你的吧。”
牛大爹闻听此言,赶紧抽回手来,趴在炕沿上,吓的一动也不敢动。
又过了不少时间,七婶又翻过身来说:“老牛,天可快亮了。”
牛大爹应道:“天亮了我就做饭,下挂面再荷包上俩鸡蛋。”
七婶气的骂他:“你就知道吃!除了吃,你难道就不会干点别的?”
牛大爹受了七婶抢白,也不生气,只是吡牙浅笑,七婶突然小声尖叫起来:“老牛,你这被窝里有啥呀?”牛大爹慌忙凑过去看,七婶顺势抱住他娇声说道:“上来吧,你这不识金镶玉的天下第一笨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