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因为“李湄”这个名字的原因,小宝宝生下来以后,接连着好多天都在下雨。
夏日的雨向来是阵雨,雷阵雨来的快去的也快,李湄的洗三半点也没受影响。
李湄洗三那天是按照家里生男丁的规格办的,信国公府大部分亲朋好友人家的女眷都来了,没来的人家也送来了贺礼。
虽然李湄是女儿,但信国公府快十年没有添过人口了,哪怕是个女儿都是件值得庆贺的事。李茂又处在事业的上升期,自然是无数人趁着这个机会来巩固关系。
至于李茂,这几天走路都带风,对谁都笑盈盈的。
朝堂上遇见政见不合的老臣指着他的鼻子骂他年轻无知,他也只笑着说“是是是,在下年纪是轻了点,以后定向老大人多讨教”。
这倒引得别人不好意思起来。
皇帝知道李茂为什么这几天这么乐,他也常常感慨李茂家的人丁稀薄,但对于满门都是壮丁的信国公府,皇帝在心里还是隐隐希望能多几个女孩的。所以这一胎虽然不是个男孩,可女孩对于这样的人家也宝贵的很,楚睿便让皇后赐了一些女孩子用的玩意儿下去。
这样的殊荣,是宫里许多小公主出生时候都没有的。宫里的孩子容易夭折,东西给多了怕压不住福。
李湄洗三,德阳郡主也带着万宁郡主来了,在添过盆,吃完“收生果子”后,德阳郡主站在抱着孩子的花嬷嬷旁边看了孩子一眼。
孩子才出生三天,听说生下来时也颇有波折,她不敢抱。
她本来是想笑着说“这孩子长得真漂亮,长大了一定是个美人儿”的,结果伸头一看,愣是没好意思说。
这小李湄长得颇似其父,李茂那长相在男人中都不算俊秀的,更别说这是个女孩子了。
所以她改口夸道:“女儿像父,这是富贵如意之象啊。这女孩以后必定过的很幸福美满。”
对于顾卿来说,幸福美满比貌美如花的祝福好多了。
“那就借郡主吉言了。我们家也不求湄儿如何富贵,能过的和郡主一般幸福就行啦!”顾卿也在旁边逗弄着李湄。
李湄胆子极大,见人也不害怕,还会对人挤眼睛。
方家老太太也特意过来添了盆,顺便主持了这场“洗三”,但她毕竟更担心女儿一些,等“洗三”结束了以后告了个罪,就去了方氏坐月子的房间去找女儿。
孩子还小,抱出来完了礼就抱回去了,一屋子太太夫人和丫头们坐在一起聊天,女孩子们就在隔壁的房间里玩着邱老太君府里的各种新奇游戏。
招待这些孩子们的是张媛,信国公府女儿才刚出世,方氏又在坐月子,能出来招呼女眷的除了邱老太君就是下人。
对于女孩子们,有许多夫人太太把她们带出来就是让邱老太君看一看的。
如今信国公府两位嫡孙都没有定亲,身份前程看起来都很不错,信国公府对于纳妾的“家风”让所有主母都羡慕,信国公位当一品,都没有半个通房妾室,怎能叫她们不为女儿谋划?
是以除了几乎亲戚人家,以及对侄女婚事做不得主的德阳郡主意不在此,竟是大半都带了嫡女或者侄女过来的。
邱老太君身份高,她亲自招呼众人难免让众人有些受宠若惊,气氛也不是十分自在。
好在顾卿虽然穿的是邱老太君的身子,却拥有着年轻的灵魂,为人又风趣,没一会儿气氛也好了起来。
女孩子们那边更是欢呼声不断,嘉云和磬云两个精通各种游戏的丫头带着一群女孩子们玩着各种棋牌,张媛熟悉大部分女孩,照顾着所有人的感受,自然是很快就玩成了一片,呆在信国公府都不想走了。
万宁县主在得了顾卿的同意以后去了小宝宝的屋子。
李钊、李铭两个孩子都在屋子里陪妹妹,屋里还有花嬷嬷和一屋子下人看着,顾卿对万宁县主去李湄的房间不是很担心。
万宁到了屋子,一看李钊果然在,开心的拍了拍手。
“我就知道你肯定在这里。有小宝宝很稀罕吧?我也想要个弟弟妹妹呢!”
万宁挤到顾卿特制的婴儿床边,待她看到小宝宝盯着头顶上垂着的许多挂铃,忍不住出了一会儿神,感慨地说:
“这小妹妹还真好命,这样的小床我可从来没见过。看着连我都想偷偷进去躺一躺。”
一边的李铭好奇的看着这个没见过的小姐姐,摇着头说:“太小啦,又硬,不好睡的。”
他第一次看到这床就已经偷偷进去睡了一下,也幸亏这床做的极其扎实,不然李铭睡进去摇啊摇,怕是会把床板都睡断了。
顾卿说小孩子脊背还没长好,床不能睡得太软,所以这床是没有李铭自己的床软的。
“我只是说羡慕这个床的形制,我家里的床虽然又大又舒服,可是顶上却没吊这么多玩意儿,旁边也没圈着这一圈棉布做的花草,真是让我羡慕。”万宁摸了摸小床四周缝制的藤蔓和喇叭花,好奇的揪了一下。
“这下面的大抽屉是做什么的?”
“那是个小箱子,里面可以放水或者银丝炭,外面包着毡布,是冬天给我妹妹暖和床的。”李铭把床下面的抽屉抽出来给万宁看,“这是我奶奶想的。”
“邱老太君可真了不起,能想的到这么多主意。”万宁摸了摸那抽屉箱子,原来上面有一个盖子可以打开来放热水。
“那是,我奶奶是天底下最厉害的奶奶!”
李钊吃味的看着李铭和万宁你一句我一句的说话,撅了撅嘴对万宁说:
“万宁,你要喜欢,等我长大了,我做个一样的给你。不,我做个比这个还漂亮的床给你。也围上幔子,挂上吊铃,床上全是布娃娃。”
“堂哥好不知羞,哪有男孩子给女孩子送床的?除非你要娶万宁姐姐做新娘子,不然你送她床会让她被家里人骂的!”李铭嘲笑着这位小堂兄。
“没事的,我等你送我漂亮的床,我家里不会骂……”万宁笑着张嘴。
“娶就娶!”李钊一句话打断了万宁的救场。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憋出这么一句来。
这下,满屋子都笑了起来。
“钊少爷,娶媳妇不是你想娶就娶的,你得让双方家长都同意啊。”花嬷嬷笑着摸了摸李湄的脖子,确定小主子不热以后满意的把小毯子盖了起来。
七月的天已经很闷热了,一旁一直都有仆人给这几位小主子打着扇子。
“我爹娘肯定同意,他们要不同意我就不回家了!”
“你到底在说什么嘛!”万宁再怎么大方也是女孩子,她今年已经十二岁了,又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毛娃娃,一听李钊的话,红着脸就跑了。
“咦?万宁!万宁!你别跑啊!我还要带你去看刚孵出来的小鸭子呢!”李钊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真心话”说完之后,万宁捂着脸带着丫头们跑出了房间。
李铭幸灾乐祸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堂哥,你是不是想做大官?”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嘛,当然想啊!”他的庶兄都当了官,若是他没有个一官半职,他娘这辈子在宋姨娘面前都抬不起头来。
就算为了他娘,他也得当个官才行。
“可是你要娶了那位县主,你就当不了官了。”
“啥?”
李铭见李钊懵懵懂懂地问他为什么,着重强调了“县主”二字。
“她是位县主啊!”
“我知道她是县主,她和我见面的第一天就和我说了。可是县主和不能当官有什么关系啊?”他们县令的女儿就嫁了一个大官!
“万宁县主是皇帝陛下的侄女,是宗室之女,娶宗室之女就意味着不可掌重权,又怎么能让你当上大官呢?”
“什么?皇帝的侄女?”李钊瞪大了眼睛。
皇帝老爷的侄女?侄女?那不就是金枝玉叶的公主吗?
为什么叫县主这么难听!
“她的封号是县主,县主比公主低好几级呢。”李铭摇着头,“但是县主和公主是一样的,宗室女的夫君不能掌权。”
“那我就做不掌权的官好了。”李钊无所谓的摆摆手,“我当官本来就是给我娘争口气的,管它掌不掌权,当上就行。官有好多个可以选,万宁就一个啊!”
“你这话说的,好似许多个官任你挑选一样。你比钧堂兄厚脸皮多了。”李铭伸手扭了扭李钊的脸皮,“厚脸皮,还不要脸!”
“我哪里厚脸皮了,我这不是看你不是外人,和你说实话嘛!”
“你才比我大两岁,就知道想媳妇了,不要脸,厚脸皮!”
“万宁是朋友,不是媳妇。等我娶了她,才是媳妇……”
两个孩子乱七八糟的说着童言无忌的话语。
官位、媳妇、前程,这一刻就似世界摆在他们面前的玩具一般。
只有等到他们长大了,才会知道大人们都想要的官位、娇妻和前程到底代表着什么。在那之前,这一切的符号都是那么的美好,就如同小床上悬浮在头顶的床铃,充满着梦幻和幸福的憧憬,填充着他们的梦境。
李钊是一个以自我为中心的孩子,他认定了什么,就觉得这个世界都是围着这件事在转的。如今他知道万宁并不是什么县官的女儿,而是他最敬仰的皇帝老爷的侄女,心中那股好感就更盛了。
他准备回头就去问问堂兄,要想娶一个县主,到底该怎么做。
什么,你问他为什么不问什么都懂的李铭?
他才不要给他笑话呢!
汾州,灵原县。
“你的脸怎么了?”听着李钧汇报着工作的左少卿看了一眼李钧脸上密密麻麻的疹子,“我记得你上次也长了,可是水土不服?”
“并非水土不服。下官从小有个毛病,一被女人碰过就长疹子。这疹子来的快走的也快,少卿大人放心,不会耽误下官办差的。”李钧生怕左少卿以为他水土不服就把他送走了,赶紧摆着手连连否认。
“一碰女人就长疹子?那你日后如何娶妻?”左少卿扫了李钧一眼。“我没记错的话,你今年有二十了?”
“惭愧,下官虚度了二十个春秋,等今年秋天过完生辰,下官就满二十了。”
‘嘿嘿,我可是成人了,不是嘴上无毛办事不牢的小年轻,上官你有什么差事尽管交给我去办吧!我一定办好。’
李钧心里喜滋滋的想着。
“二十岁,还有这个隐疾……”左少卿戏谑的笑着,毒蛇技能再次发动。
“莫非你还是个没碰过女人的童子?”
李钧怎么也没想到上官会冒出这么一句不正经的话来,那张长着疹子的脸红的不能再红,有些慌乱地说着:“在下之前一直勤于苦读,那个,那个……实在是无暇顾及……在下……身边都是小厮……”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什么,总之窘迫尴尬都有就是了。
齐煊难得好心情的一笑,摇着头逗弄自己这个下属。
“你有这个毛病,你家里人都不急吗?当了再大的官有什么用,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便是再有权有钱也无后人可留。”
齐煊对这位信国公府的堂侄很感兴趣。这是裴寺卿亲自相中的人选,而且准备着力培养的人才。可是他除了看起来勤奋些,并没有特别过人的特长,甚至他都不知道他这个二甲传胪是怎么得的,莫非是皇帝看他家的关系给特点的?
不过好在他看起来并没有京城子弟的纨绔,对这份差事也很满意。
他侄子齐邵和李家的大公子关系也挺好,想来信国公府家教不错。
“下官只是个庶子……”李钧的眼神略暗了暗,“我爹的香火自然有我弟弟去接的。”
齐煊了然的点了点头,“不管怎么说,自己上进总是没错的。你日后要在这里管理胡市,胡女并不如汉人那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西边有些异邦甚至是女人当权的,你还是趁早把这个毛病治好,省的以后有失国体。”
“下官……尽量吧。”
这毛病跟着他十来年了,要是能治早就治好了。他堂祖母说这是心理上紧张引起的毛病,什么时候他不紧张了,这毛病也就好了。
可要他对女人的碰触不紧张,那也实在是困难。
李钧和左少卿商议了一会儿羯人的事,羯人再过一阵就要走了,草原上夏季是最繁盛的季节,这些使者的身后通常都维持着一大家子的生计。苏鲁克的部族也要回去整理羊毛,准备制造毛衣,以供秋冬出售。
更何况这次谈判的结果还要回去反馈给各部族的首领。
他们下次来,就是秋天了。
想来秋天的时候,朝廷已经定好了政策,互市很快就会建立起来,而那时候,李钧的羯语也会变得流利起来吧?
……也许,大概,会吧?
李钧走出大帐,呼吸了一口郊外的新鲜空气,顿时觉得连鼻中的气息都是甜的。
啊,等那该死的羯女走了以后,他再也不用顶着这一张脸到处晃了!
这半个月,每个人见他都会偷笑,偏偏那羯女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本事,他躲在哪里都能给她找到,逃都逃不开。
他不太懂羯语,那豆铃不会汉话,两个人鸡同鸭讲,他每次扯着嗓子喝问她,也只能换来她一个莫名其妙的歪头。
语言不通什么的,连吵架都吵不赢!
和能用几种语言交替不带歇的骂人的左少卿比,他简直就是个渣。
他发誓他一定要学好羯语。
到那时候,他非指着她鼻子好好痛斥她一通不可!
“(*&*&……7%%……#¥%# ”(我总算找到你了,你从那个一天到晚板着脸的大官那出来了吗?)豆铃从李钧身后突然冒出,轻轻拍了拍李钧的背后,成功的让他转过了头来。
“*&……¥¥#?&……¥!”(你怎么这个表情?看起来好像见了妖怪一样!)
豆铃娇笑出声。
李钧看到又是她,脸皮忍不住抽搐了几下,全身都瘙痒了起来。
“见鬼!又是你!你怎么一天到晚跟着我!”
李钧声音忍不住高了几分,都有些破音了。
“&*……%(**……。”(你又叫起来了。你真有趣。你就不会正常的说话吗?你天天这么吼,嗓子不会疼吗?)
豆铃从来没见过这种对着她一直叫一直叫的男人。
她是他们部族的“火女”豆铃,人人见她都是客客气气的,小伙子们更是温顺的像是羊羔一般。
“你又来找我做什么?你就不能饶了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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