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到了方家的时候天色将将暗下来,离开了不过十几日,方家的院子却有了很大的变化,以东西厢房为主明显被分成了两部分,两窝鸡、两个猪圈、两个水缸,更甚之的是又新建了个茅厕,所以原本就不宽敞的院落变得更加的拥挤,分的比自己想象中要更清楚呢。
正好赶上他们刚吃完晚饭,刚踏进院子,就看见大哥家的二丫头子香跟弟弟子山正在二哥家的子香在院中央吵架,二比一,现在明显是人多的那方占了下风。
“方子兰,你再敢推我姐试试,我真会揍你哦。”虽然相差一岁但是已经比他姐高出半个头的子山把子香护在身后,示威似的对子兰的举起了拳头。
方子兰抱着比她还高半截的扫把一脸的不屑,“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谁知道在干嘛?我不过是想让她给我让路,你敢打我试试,我去告诉我娘你俩欺负我。”虽然还是小小的一个,但方子兰已经眉眼间已经有了刘氏那泼辣劲,面对比她高壮的方子山根本一点都不害怕。
所归说方子安还是不敢动手的,他二婶可不是个好惹的,上次有人揪方子兰的头发把她给弄哭了,他二婶就直接杀到人家门口骂了整整半个时辰,最后那家人押着小子出来赔礼道歉才算完结,方子安虽然小但是对这事是嗤之以鼻的,小孩子在一起玩耍抓一下又能怎么了,你家丫头要是比别人家的金贵就别放出来,话虽这么说,他却知道二婶是不能招惹的,挨骂倒是小事,他总感觉丢人。
不能揍人,说话还是挡不住的,让他姐去喂鸡,方子安把抱着手臂挺着单薄的小胸脯居高临下的看着眼底下这个黄毛丫头,嘴里啧啧道:“你还真把你自己当宝贝疙瘩了,现在还不是要扫地喂鸡,不过你这个大的小个可别掉进鸡圈让鸡给叨花了脸,哈哈,真要那样可真是好玩了,花脸猫,大花脸!”
方子安一边嘲笑,一边做着鬼脸,直把方子兰给气的小脸白了又红红了又白,都怪那个该死的方安和跑了,否则自己也不用做这些,小孩子心里藏不住话,听见挑衅就毫不犹豫的反击回道:“得意什么?你还不是不能出去玩了,天天上山去割草挺好玩吧,我娘说马上就把方安和那个小哑巴给叫回来,到时候我什么就不用做了,专门看你累的那个死狗样。”果然跟她娘说的一样,大娘家的没有一个好东西,全都想着欺负自己。
“哈?也就是那个傻子肯帮你们干活,我……”方子安不甘示弱还想反驳回去,没想到眼前突然多了个人,抬眼一看吓了一跳,这不是他那个被赶走的三婶吗,她怎么来了?
大人做事与孩子是无关的,所以林芸希对方家的几个小的倒没什么偏见,不过听他们说方安和说的实在难听,忍不住就站了出来,弯身看着满脸惊慌的方子安道:“子安,安和虽然只比你大两岁,但是你得叫安和一声小叔,你若是骂他傻子,你岂不就是傻子的侄子,难道就好听?”
一边的方子香看到方子安说坏话被逮住了,立刻丢掉了扫帚往里跑,速度之快绝对想象不出来只是个五六岁的孩子。
眼看弟弟被抓包,方子香赶紧替他辩解道:“三婶,子安是说笑的……”
说笑的就喊别人傻子,还真当别人都是傻的不成?不过林芸希也争辩什么,只是把身边的方安和给拉过来,“安和,你虽然比这些孩子大不了几岁,但毕竟比他们长一辈,所以平时得摆出个样子来,要是再有人敢对你这么不客气,直接就教训了,不服的让他去找娘说理去,我就不信了,咱们方家的孩子就这么不守规矩。”
她意有所指的一番话大房的姐弟俩听的半懂,不过闻声赶来的吴氏倒是听了个真切,跑到他们家来教训起他家的孩子,还真把自己当棵葱了不成,咬着后槽牙笑道:“哎呀,老三家的来了,真是稀客啊,你们两个是不是惹你三婶不高兴了,该打,仔细你俩的皮。”说着推了一把二丫头,“还不赶紧去干活,在这傻站着干嘛,跟木头比直溜呢。”
还真是护短啊,一句话就把刚才的事给抹过去了,她这个大嫂还是那么厉害,不过人家的孩子管教成什么样跟她还真没多大的关系,林芸希不着痕迹的躲过了吴氏伸过来的手,淡淡的开口道:“大嫂,我看来看看娘,另外俩孩子骂的是安和我说两句好像有些多管闲事了,不过虽然童言无忌,但是被外人听了可不这么想,万一想歪了,认为孩子的话都是学大人的,到时候背后说你们管教无方可就不好了。”
没想到她会当面这么毫不留情面的说出这话,吴氏脸上的笑容一僵,摆手道:“老三家的你想的也太多了,不过是孩子家家的随口一说,哪里有那么多事,不过我肯定会教训教训那两个口无遮拦的替安和出气,安和你不会往心里去的,是不是?”
吴氏从来没正眼看过方安和,不过是个没爹没娘的可怜虫哪能跟自家的孩子比,唯唯诺诺没个男孩的爽利样,问话半天放不出一个屁,不是傻子是什么,不过她在吕氏面前可是孝顺又听话的媳妇形象,所以这话都是在自己家私下里说的,子安听多了才会脱口而出,虽然说的没错,但是老三家的一副假惺惺的护犊子样,吴氏不得不假装做出严厉的样子来。
看着大嫂望过来的意味不明的询问目光,方安和习惯性的想要低头,因为通常大嫂在人前问这话如果自己回答的不如她的意,回去轻则一顿斥责重则就饭食减半,在她的威胁逼迫下,自己早就习惯了忍让。
不过手被三嫂牢牢握着,方安和比以往更加要有底气,拼命在心里给自己打气:绝对不能给三嫂丢脸,三哥不在,自己可是要要成为家里顶梁柱的人!小孩使劲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眼里的怯懦已经消去了大半,操着清朗的声音道:“大嫂,是得好好教导一下子安,夫子曾教导‘一言兴邦,一言丧邦’,所以还是慎言的好。”
方安和话一出口,吴氏就愣在了当场,心里又惊又怒,惊的是这小子几天不见像变了个人似的,正色的脸没有半点畏惧,眼睛明亮,瘦的跟麻杆一样的身体站的笔直笔直的,完全没有以前那弯腰塌背的受气包的样,怒的是他竟然敢用这种语气对自己说话,出去几天就长了胆子还是老三特意教的?
面上不显露半分,林芸希在心里给小安和点赞,说的好,就这样让她们知道你不是好欺负的!
看她那个天天装好人的大嫂吃瘪,方妙也是非常解气,笑嘻嘻的接道:“看看安和这老气横秋的样,不过说的还挺对的,哎,这读书人就是不一样,说话都是一套套的。大嫂,大道理我不会说,但是三岁看小七岁看老,子香和子山也快到了年纪了,你还是多费心管教一下吧。”
说着看也不看吴氏的反应,直接拉着林芸希和方安和去了正屋,一回来就碰到这事可真够闹心的,这院子还跟以前一样乌烟瘴气的,真是憋闷的一刻都不想多呆啊。
吃过晚饭,吕氏正摸索着纳鞋底子,方妙一进屋就皱起眉嚷嚷道:“娘,这么黑了怎么不点灯?”
见她们三人进来,吕氏放下手里的针线扶着墙就要下地,林芸希赶紧上前几步扶住了她,屋里光线暗,要是不小心摔倒可了不得。
瞥到一边纳到一半的鞋底,一看那大小就知道是给她俩哥哥的,不过应该是大哥的吧,以她大嫂那精明性子,能让二房占到半点便宜才怪,方妙皱着眉开口道:“晚上光线不好就别干针线活了,还舍不得点灯,仔细手给扎着了。”
早就习惯了她这个老丫头的快嘴,吕氏沉默不语。
在方妙和林芸希的帮助下,油灯终于点上了,但也只是多了点昏黄的光,范围不大,只能看个大概。分家以后吕氏面容清减不少,神情也有些萎靡,一脸的疲态,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你们过来了,在那边过、过的怎么样?”
方妙和小安和一走,家里少了俩劳力立刻就乱了起来,本来吕氏身体不好一直都是休养着的,老大媳妇也口口声声的让自己好好歇着,但是每次看到子香因为喂鸡喂晚了或者地没扫干净挨骂罚站的,她心里总有些难受,所以慢慢的也就接手做了一些事,本来做些轻便的事倒也不会太累,但不知怎么的手里的活计越来越多,最近就有些吃不消了。
而且分家以后的饭食也较之前差了很多,每次子山小声嘟囔吃不饱的时候,老大媳妇总是劈头盖脸的一顿骂,“吃、吃、吃,就知道吃,粮食还没下来家里哪有多余的米,想要吃的就去找你三婶,人家现在可是白得了个大宅子呢,二三两银子盖个砖墙,多牛气啊,二三两够买几百斤的白米呢,要不你给他当儿子去吧……”
虽然没有当着自己的面骂,但吕氏心里也是不痛快的,这几日老二媳妇也天天在她耳边念叨老三媳妇怎么怎么花钱,本来吕氏对分家的事情心里就有个疙瘩,加上祖宅赔给了别人,这些乱七八糟的都只能算到老三媳妇身上,心里有了怨气,自然给不了什么好脸。
林芸希又不傻,自然也觉察到婆婆的冷淡,在心里叹了口气,把手里的东西放到桌上,说道:“娘,前阵子因为忙就一直没来看你,最近身体怎么样?”
“我能怎么样,暂时还死不了,劳烦你惦记了。”瞥到桌上寻常见不到的东西,吕氏心里更不是个滋味,觉得老三家的帮娘家骗了方家的宅院,才能有了这些闲钱,与那个大宅子相比,这点东西实在有点像大发要饭花子,思及此处,口气就带了点气。
热脸贴冷屁股的感觉可真是不太好,林芸希低着头默默听着,没有再说什么,吕氏跟她大嫂和二嫂不同,毕竟是方岁寒的亲生母亲,就算拿自己撒气自己也是半句话不能多说,反正分了家也不住在一起,多说几句自己也不会掉一块肉。
她娘突然对三嫂这么冷淡,方妙用脚指头想都知道是她那俩好嫂子肯定吹耳边风来,她三嫂一个儿媳妇不能多说什么,她这个当闺女的可没有那么多规矩,当下便嘲讽的说到:“娘,这又是谁给你灌了迷糊药了?我三嫂可是真心实意的来看你,怎么就惹你不高兴了,你也睁开眼睛好好看看,谁天天算计你这个那个半点都不替你着想,别天天就听别人瞎说。”
方妙一向都是这么说话的,吕氏也知道她是个暴烈性子,但是听到她处处维护老三媳妇这个外人对两个长嫂出言不敬,就有些迁怒了,伸出手指着方妙的鼻子怒道:“因为家里你最小所以向来没大没小家里人都迁就你也就算了,现在一直偏帮外人是怎么回事,人家给你两天好脸色再给你两口好吃的,就把你拉拢的这么死心塌地?你大嫂和二嫂再不济进了家门这么多年也没少照顾你,这么忘恩负义的话你也说的出口,你到底是跟谁学的?”
言下之意就是林芸希教唆的方妙。
方妙被她这个识人不清的娘气的浑身发抖,想要再分辨却被林芸希给拉住了。
林芸希身体绷的紧紧的,半天才生硬的开口道:“娘,我怎么就成了外人,我不是方家明媒正娶进门的媳妇吗?是我做了什么辱没方家门风的事情被你们嫌弃了,还是你们就没把我相公当成一家人?”
她铮铮指责的话出口,屋里屋外都安静了,林芸希说这话的语气有些不妥,不过提到方岁寒,吕氏就就泄了气,一脸的垂败坐在床边,神色有些哀伤,虽然没在身边呆几年,但那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为了给他留个根才欺瞒的才让老三家的进了门,她也知道那么做缺德,但当时鬼迷心窍的非要这么做,结果现在却闹的草草的分了家,被村里人指指点点的,这、这算是报应吗?
屋子里死一般的寂静,良久,林芸希缓了缓神低声道:“娘,我今天过来告诉你个好事,就是安和马上就要去学堂了,到时候恐怕不能常来看你了,你保重身体,今儿天色晚了,我们就先走了。”
言罢,没等吕氏回答,直接跨了门槛出去。
她出来的突然,推开门差点撞上假装扫地其实却在偷听的大嫂吴氏,吴氏装作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讪讪的开口道:“哎呀,三弟妹,这么快就走了,怎么不陪娘多说会话?”
深呼一口气,控制不让自己一巴掌招呼到她那张脸,一脸平静的开口道:“时候不早了,就不打扰娘休息了。”
语毕,也没跟她客套什么,大步出了院子。
屋里的方妙使劲跺了跺脚不再跟她这个是非不明的娘多说什么,追了出去,方安和见只剩下自己,也有些急了,赶紧开口道:“姑、姑母,我会好好听夫子的话,绝对不辜负三哥和三嫂的期望。”
吕氏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老三媳妇这劈头盖脸的一句话给砸的更晕了,她竟然舍得银子供跟她没有半点关系的安和读书……
因为精神有些恍惚,所以就没怎么在意方安和跟她说话,无意识的点头,喃喃道:“好好听话……”
听姑母这么说,方安和觉得自己此行的目的就达到,说了一声就飞奔出门,三嫂刚才好像很生气的样子,他很担心,因为自己从来没见过笑呵呵的她生过气。
本来是一番好意去看看分家后娘亲过的怎么样,结果却被误会成那样,这无疑于一盆冷水迎面泼下,任谁都被浇个透心凉,更何况吕氏那话实在是有些伤人。
回去的路上林芸希默不作声的低头走路,方妙和方安和不安的紧紧跟在后面,一句话都不敢说,到了家里,见林芸希向往常一样去照看兔子、洗衣服才稍稍有些放心。
方妙最是沉不住气的,一边替林芸希掌灯一边小声劝道:“三嫂,娘向来就是糊涂的,一直被人蒙骗分不清好赖歹,你不要往心里去……”
借着光一一检查笼子里的兔子没什么异常,又加了些水,转头看到俩小的一脸忐忑的看着自己,林芸希这才发现自己的情绪影响到俩人了,拍拍手笑道:“看你说的,我是那么小心眼的人嘛,我进门没几日娘对我了解的少,生出什么误会也不是什么大事,日久见人心,自问问心无愧,我不会在意的。”
说完,林芸希又叫像个跟屁虫一样追在她后面的方安和去休息。
听她这么说,方妙才彻底放下心来。
弄完兔子那摊,进了屋,林芸希又叫方妙帮着把那新买的布给裁了,她还好些,成亲的时候衣服多做了两身,方安和和方妙俩人翻来覆去就那几件衣服,有些地方补丁摞着补丁,虽然村里人都这样,谁也不会因为这个瞧不起谁,但是洗的都发硬了,看着都不舒服何况穿着,所以首当其冲的把她俩的给做好了。
“三嫂,这藏青色的布是要做啥?”俩人干活就是快,眨眼间就按照样子裁好了布,方妙无意中看到了底下压着的布。
“这是要给你三哥做的,你、知道他的尺寸吗?”虽然俩人一起待过几天,但几乎没有什么亲密的动作,当然那时候她也没想过给他做衣服。
“知道、知道,三哥成亲穿的衣服都是我做的呢,我最清楚不过了。”听说是给三哥做的,方妙喜笑颜开,脑袋如同小鸡啄米一般点个不停,自从三哥走了以后,她很少听三嫂提到过他,方妙心里有些惴惴不安,生怕因为方家骗婚三嫂对三哥有什么怨恨,现在看来是自己多虑了。
不过,现在做是不是有点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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