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塘县衙后院,房内一灯如豆。
“席元达本不该这般死去……”
顾允摇了摇头,不管此次冲突的起因为何,他一来秉承家族意志,二来为了徐佑这个朋友,三来为了屈死的百姓请命,都会责无旁贷的参与到这场波诡云谲的争斗中去。但杀席元达却非他的本意,顾允乐天知命,沉迷画作,性情豁达而趋归自然之境,若不是形势所逼,实在不愿让作画的双手沾染血腥。
“席元达死有余辜,也是不得不死,箭在弦上,不发则伤己,明府何必介怀?”
鲍熙起先并不愿意顾允牵扯进来,在他心中,顾允虽然聪明绝顶,但还没有做好准备,官场江湖从来都不是柔情脉脉的所在,步步荆棘,杀机遍布,一着不慎就可能赔上身家性命。所以当初甫一见面就不顾往日情谊,出恶言警告何濡,为的就是多给顾允一些时间,能让他在钱塘县令的位置上磨练一下心性,没料到徐佑的到来,詹文君的反抗,詹氏和天师道的博弈,让一切变得脱离了原来的计划,
因此他不得不独上明玉山,知晓何濡的所有布局后,经过深思熟虑,向顾氏做了详细的汇报。顾氏门阀出于种种原因,最后同意顾允以钱塘县的名义参与进来,但一定要控制事态发展,不能彻底得罪天师道,或者说不能让天师道有借口发起反击。
故而席元达是不得不死,他要不死,杜静之就很难脱身,杜静之脱不了身,孙冠不管为了面子,还是为了天师道内部的团结,都不可能善罢甘休,那时候必然会造成无法预计的损失。
朝廷,君上,太子,门阀,天师道和佛门,在永安十一年的这个冬日,正处在一个无比脆弱的平衡当中,一不小心,就可能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引起各方面的剧烈动荡和权力更迭。
纵然在某些计绝天下的才智之士的眼中,这种动荡注定要发生,可不是现在,也不是由徐佑顾允这样的小人物来触及,时候不对,所有人都没有准备好!
还要等!
等一个契机!
顾允对鲍熙的话不敢苟同,道:“席元达擅行杀戮事,死有余辜不假,但也要集问、查核明白之后,再由有司明正典刑,杀之以儆天下。像现在这般,先用计将其困于绝境,再逼而围捕杀之,未免有伤天和……”
鲍熙心思动了动,道:“此次用计,皆是徐郎君所谋。我观他雷厉风行,果然非池中物,明府与其相交,对将来大有裨益。”
此言一出,顾允大为不悦,他虽然不爱诡计,也懒得辨识人心,但天资太过聪颖,闻弦歌而知雅意,哪里不明白鲍熙话中暗藏的意思,道:“微之神仙中人,就算有这等城府和手段,他也不屑使用。你不是说微之身边的谋主何濡才是真正的幕后主使吗,现下又为何改了口?”
鲍熙对何濡这个人实在过于忌惮,内心深处有十分的不愿顾允和徐佑走的太近,所以明面上是褒扬赞誉,其实却是故意想让顾允对徐佑起反感,没想到弄巧成拙,惹得顾允不快。
“明府教训的是,属下失言!”
鲍熙淡淡的认了错,目光穿过县衙的天空,投射在远处的明玉山颠,眼睛悄悄的眯了起来。过了良久,突然道:“明府想不想知道,徐佑是如何将那半截元阳庐的石刻埋入别院当中的?”
顾允也是好奇,道:“听闻杜县尉挖出元阳庐石刻后,惹得门外的千余百姓齐齐下跪叩首,说来莫非是真的,那座别院乃是混元显圣时立于钱塘湖畔的?”
“是不是混元显圣我不知晓,但我亲耳听詹文君言明,石刻确实是她事先埋好的……我只是奇怪,别院中虽然常年只有八名紫衣童仆,但这八人精善武功,怎样才能在不惊动他们的情况偷偷埋下石刻,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哦,还有一事忘了禀告明府,”鲍熙拿出一张拓纸,呈于顾允身前,道:“这是从石刻上拓下来的字……”
“噫!”
顾允眼睛一亮,腾的站起来,一把夺了过去,到烛台下观望起来,越看越是着迷,忍不住喝道:“好字!” 然后对鲍熙斩钉截铁的道:“石刻在哪里,我现在就要看!”
跟县衙里的静谥不同,明玉山今夜灯火通明,各个院落之间奴仆来回走动,山间小道也有人端着酒水菜食络绎不绝,压抑了太久,在赢得第一步的胜利后,享受一下短暂的喜悦,既可以缓和郭府众多下人部曲们一直以来的紧张情绪,也能让大家在绝望中看到坚持下去的曙光。
“元阳庐石刻上那‘元阳’两字,七郎你用的什么书体?天骨遒美,逸趣霭然,结字疏通,迥异当世,我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当初石刻的事一直由左彣负责,从选石雕刻做旧,再到将徐佑亲书的元阳二字摹刻喷漆,何濡没有过问,自然也没见过。直到石刻被挖掘出土,才得以一睹芳容。
徐佑笑道:“既是老子所书,仙凡有别,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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