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似乎睡了许久,梦中尽是闪闪点点的星子,若有若无地萦绕的桂子香气伴着她所熟悉眷恋的他的气息。
待她悠悠转醒时,阳光已穿透窗格上的薄纱,均匀地洒在她的脸上头发上,耀眼的光线扎得她眼底微有些疼痛。她翻过身,原想躲开炽亮的光,下意识地往床榻外侧拱了拱脑袋,却蓦地发现身边空荡荡的并无人躺。
穆清一下从榻上坐起身,揉了揉眼睛,身边确已无人。看看阳光,怕是已入了巳时,不知杜如晦何时起的身,亦不知昨晚是如何从临水亭台那处回到房中。
唤了两声阿月,却不见有人进来。她只得自起身踏上丝履,挂起帷幔。外室的案上押着一封书信,穆清附身拾起,上头并无具名,不知是予谁的。她抬起手,将那书信对着阳光照望了一眼,正是杜如晦的字迹。
联想昨夜种种异常,她忽觉一阵心悸,莫名的慌乱一波一波涌上心头,捏着书信的手指渐渐发凉,欲拆却不敢拆,直捏到指腹泛白,仍怔忡地立在案边。
“七娘。”阿柳扶着肚子,推门站在门口,小心翼翼地打探她的面色。见她手中捏着书信发怔,面色倒还无异。
听见有人唤,穆清回神见是阿柳,脸上强扯起笑,将书信放回案上你怎跑了来,快进来坐下。”说着转回内室挪了一张高椅出来。
阿柳扶门进屋,偷眼瞧了瞧那原封未动的书信。踌躇着不坐,只拿眼在穆清和书信之间扫来扫去,再想有些话她若不说,恐怕这阖府上下,竟无人敢说去了,于是横下一条心,指着案上的书信道:“这书信是阿郎写予你的,可曾看了?”
穆清脸上依旧笑着,笑得僵直无力,摇着头道:“有甚可看的。若有话。待他回来当面与我讲了岂不干脆。”
阿柳盯着她的脸,看了半晌,叹道:“你既已早知,何必要瞒躲着自己的心。一路到了如今。还有何事担待不得的?”
穆清低头沉默了一阵。终还是拿起书信。挑开封缄,展出一张纸来,满目俱是她极熟的峥嵘有力的字迹。她捧着纸如同捧了一块烧旺的炭条,灼痛感自手心直蹿入心底,来来回回念了几遍,末了她狠狠地将纸揉成一团,抬手使力向门外甩将了出去,咬着牙,冷笑数声,“他果真还是将我撂在了这里。甚么陪我回余杭祭拜,甚么替我购下顾氏旧府,便是连昨晚那碗汤药,也是早已谋算好的。”
转头见阿柳结着眉头垂手立在一边,她又连连哼笑,“只怕你们都已尽知晓了,合着伙儿的来愚弄于我,当真……当真……”话还未完,猛觉气血上冲,一时塞堵在心口,言不能尽,气不得顺的,只得一手扶了身边的家什,一手抚在心口之上。
阿柳见状忙上前搀扶,她又甩出手来,冷脸不教她沾手。门外有悉悉索索的响动声,还有人远远地探头向内张望,穆清快步走到门外的台阶上,家中众仆站了一地,一眼扫去,众人俱在,唯独少了杜齐,料定是随杜如晦走了的。
她寒着脸,立眉嗔目道:“想我素日待你们如何,目下竟联起手来欺我。今日便皆立于这毒日头底下,任是谁也不许回,直至有人告明了你们阿郎的去向。”
言罢她自退回屋内,在案边坐下,深吸了一口气,瞧着外头院内那七八名仆婢低头站立在大太阳底下,谁也不敢抬眼,更不敢言语,不多久便已满头的汗直往下滴。
穆清单臂支在案几上,手扶了额头,闭目强抑着内心的火浪翻滚,书信上的字句一串一串地在她脑中划过,阿柳劝又劝不得,心内着急,强忍着眼泪,缓缓走到阶下,撑扶着腰,小心地捡起被揉捏糟烂的纸。
大略扫过,大意是既已择了这条道,便早视生死为寻常,那日目睹了杨玄感遭挫骨扬灰,及那城门上倒悬的腐尸,方知舍命并非件易事,他虽无惧,却实不能想见她亦落此地步。思来想去恩师德高望重,惠泽后代,人虽不再,旧府封存之下,犹能于乱世中秋毫不犯,惟在此地能保周全。嘱她好自生活,闲来打理江都产业,只盐业因日后将系国之课税,不可擅动,其余皆可自行处置。只待兴替大定之日,必亲来接回,白首不离。
阿柳哀叹连连,不觉面颊上划过数道眼泪,回头看屋内颓唐独坐的人,再瞧瞧大日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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