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阳似火,官道两边,田地中去岁秋季种下的冬麦已收割一空,留在地里的短短的麦秆早被晒得干枯焦黄,有些则成片成片地倒在黄土地上,几乎要与尘土同归。
出长安大约二百多里,首批出去探路的斥候折返禀报,百里外的高墌北边出现大片的营帐,高挑起“薛”字大旗,按营帐数目视算,兵将人数大约在十万上下。
李世民听报后沉默不语,兀自在马上状似沉思,侧看去还微微有些佝偻。杜如晦与刘文静互看了一眼,满心疑云,却也不好催问他。斥候退下,随着大队继续前行。
到底才出的月,穆清在马上颠得冷汗热汗齐淌,苍白的脸颊上因暑热晕出两抹红晕,面色怪异。叶纳本就是胡女,向来善骑,这一路虽要忍着烈阳暴晒,略有些蔫软,却并无大碍。英华自是不必说,酷暑极寒于她而言已是寻常。她不时侧头去观望穆清的脸色神气,担忧她随时要撑持不下去。
杜如晦回头望了几次,眉头紧紧拧到了一处,正待要向李世民开口,一边的刘文静亦有些不忍,转向杜如晦道:“七娘的样子,瞧着不太好,不若使英华陪着歇一阵,待日火下了些再赶上大军。”
杜如晦点着头,“正有此意。”遂向驰到李世民身侧,向他告禀了几句。待他说完,李世民却浑浑噩噩地不知所语,杜如晦想起方才斥候回禀时,他亦是这般形景,心下不由一顿,紧着唤了两声“二郎”,只见他茫然地转过头,额头两颊布满豆大的汗珠,面色蜡黄,目光涣散,才张了张口,竟“嗵”的一下,沉沉地趴伏在了白蹄乌的脖子上。白蹄乌极通人性,好像人受了惊吓一般,一面踢踢踏踏地停下,一面稳着步伐,不至令李世民栽跌下地。
穆清虽然疲累不堪,神智尚清明,她隔着李世民的坐骑本不远,见着这一幕惊得立时回了神一般,猛的一个激灵,在马背上坐直了身子。
“我……”英华第一个反应便是催动马要上前探视,走了两步,又带住了马,为难地看了看穆清,吞吐不语,举步不前。
“去瞧瞧罢。”穆清微微点了两下头,朝着前头的一团乱扬了扬下巴。
英华一抖缰绳,纵马上前。片时过后,前头有人传令下来,全军原地休憩一刻。又有人高声传唤赵苍,赵苍跳下鞍边挂满草药的马背,疾步往人堆中跑,众人见他来,忙让出一条道来。
英华跳下马,从人群中退出来,慢吞吞地走到在树荫下歇坐的穆清身边,蹙起眉头,忧心忡忡。
“二郎这是怎么了?”穆清说话有些气短,听着好像接不上气儿来似的。
英华又回头朝那边瞥去,脸上的每一丝神情中都密密地透着担忧,“忽就起了高热,又唤冷,神智迷糊,赵医士道是疟疾,毒虫蚊蚋叮咬所致。”她转过脸来,抓着穆清的衣袖,急切地问道:“阿姊,你且说说,这病到底打不打紧?”
疟疾,穆清心头一紧,反问道:“赵医士怎说?”
“正是他甚么都不说,才教人发急。”英华跺了跺脚,“他原是要说的,却教姊夫拦了,不让说。”
穆清向四周扫望一圈,但凡她目力所及之处,兵士们无不向李世民所在处偷眼探望,低声窃语,杜如晦不许赵苍当众说,应该是怕乱了军心,既有乱军心之嫌,那二郎的病情大约是不妙的。
“阿姊,你倒是说予我知啊。”英华又催了一遍。
穆清拉着她的胳膊,凑近她的耳朵,细声说:“疟疾或要人命,或能熬将过来,全凭造化了。你姊夫不许赵苍宣扬是怕军心涣散,你也莫大小声地胡乱说。”
英华咬着下唇用力点了点头。
军中无带轿厢的马车,四野荒蛮,只三两户农户散落在远处,依稀可见。杜如晦唤过一名亲随,指着那边的农户沉声吩咐了几句,递了一块金饼予他,那亲随翻身上马,往那边驰去。
隔了良久,一驾牛车晃晃悠悠地从农户那儿沿路过来,牛车车辕上,驱车的正是方才那名亲随。及到跟前,这才看瞧清楚,这车极是简陋。说是车,实则只是个牛拉的平板车,上头支了一方破油毡,权当作篷,四壁空空无物。众人七手八脚地将李世民搬抬上车。
杜如晦带着赵苍,分拂开众人,行至穆清跟前。赵苍一见穆清,凝重的脸色略微缓了一缓,带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拱了拱手,“七娘得了小郎,某还未贺过。某生性散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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