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身后还颇有各村寨的队伍,形形色色,挑挑担担,人声鼎沸。
窦文韬连忙带队伍过去,一个兵出来盘问几句,然后一个瞎了一只眼的壮汉迎过来,他也是冬毡斗篷手套,口罩未罩上,斜斜挂在一只耳边,却是辎重队长盛三堂。
他叫道:“原来是占城集的窦少爷,随军可以,跟上吧……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这次队伍不供应粮草,入了伍中也要守规矩,否则打起仗来掉了脑袋,就别怪俺事先没有讲明白。”
窦文韬大声道:“盛爷放心吧,俺不是第一次随军了,新安庄的规矩,俺懂。”
当下窦文韬这只队伍汇入伍中,看到他们,跟着的随军人马都是招呼不断,十里八乡的好汉基本认识,窦文韬娴熟的跟他们客套着,喜气洋洋。
而所过村寨,百姓皆是欢呼,不断有人马汇入队伍。
杨河本来出兵人数,连护卫旗手军官算上有五百之数,很快就涨到了八百人,内中还有各庄弓箭手百余人。
他们形成漫长蜿蜒的人流,个个骄傲的走在路上,不知不觉,窦青也学堂弟的样子,高高的仰起鼻孔。
身在队伍中,面对沿途百姓乡邻的欢呼,他与有荣焉。
……
大军北上,这一天队伍走了六十里,当天傍晚,队伍在紫庄集附近一条河边扎营。
这里早出了睢宁,属于邳州、徐州交界之地,两不管地带,颇为混乱。
不过面对杨河的队伍,自然没有不开眼的正规土匪与半匪乡民敢来招惹,就是紫庄集,虽未大开庄门,但也让人送来的几石米面,还有几头猪羊,犒劳远道而来的剿匪大军。
此时离铜山寨只有约三十多里,杨河感觉铜山匪不是不知道大军来剿的消息,所以扎营守夜时他颇为谨慎。
虽不能按《李卫公兵法》营地四周围起木墙什么,但也在营地四周撒满铁蒺藜,若匪贼有勇气有能力在这滴水成冻的冬夜来袭,怕未摸到帐篷边,就会被周边密布的尖锐蒺藜刺穿脚。
杨河还教导部下,扎营该如何扎,厕所该如何挖,特别冬日行军,如何保证士兵们的士气?
新安庄的动静,周边好汉都是时刻关注,他们营地与新安庄大营离有百步距离,帐篷也是在河边五花八门的搭建,随军在外,他们都携带有铁锅、铁壶、生姜、干粮肉干什么。
大寒天气,各人当然知道要吃热汤热食,不过大营那边大力提水烧水是干嘛?
窦文韬过去打听,管辎重的盛爷也没有隐瞒,回来后,窦文韬高兴的道:“好,学到兵法了,我们也烧水洗脚。”
当晚无事。
第二天,数百大军继续北上,巳时初,众人从结冰的京杭废运河上越过,视线中,右前方就是连绵不断的山岭,左上边几里处,则是大片大片的湖泊。
然后正前方十几里处,更是山岭众多,从东到西,蜿蜒四五十里。
铜山匪的山寨,就是在正前方某一处山头处。
又走两刻钟,前面一条不知名河流,开路的哨探队回来禀报,冰层同样非常厚,可以推行独轮车。
“过河。”
杨河同样命令,他身边一个从戏班招来的号手熟练吹了号,然后众人从平缓处,又是源源不断过河。
杨河也策马过河,河流对岸右边有一个小山包,连接着右方连绵不断的山岭,山包南边就是这条河,有些东南向倾斜的注入京杭废运河中,河流宽约二三十米。
他策马上了山包,看大军正不断过河,人流滚滚,还有人挑挑担担,或是推着独轮车。
冰面上推车倒是便利,就是小心不要滑倒,毕竟独轮,不是雪橇,人也要走慢些,否则有摔倒的可能。
看大军行进有条不紊,仍按队总旗帜,杨河暗暗点头,其实最初队伍过河时也有些混乱,军官们徒劳无功的呼喝咆哮。
但一路过来,不知过了多少条河流,各人已经胸有成竹,甚至知道找平缓的岸地过河。
果然实战,就是最好的训练。
他又眺望向远方,正西面几里,连绵的湖泊,不过山边这一片倒是非常干燥,触目所见,没有人烟田地的痕迹。
再看北面的群山往南,一样寒风呼啸,荒草连天,好一片荒野。
这一片没人耕种可惜了,要知道后世这里可是徐州贾汪的精华。
以后若自己占了,这一片的土地都可以开垦起来。
正想着,北面的荒草平原中,骤然卷起一道尘土的烟龙。
杨河身旁人等都是一惊。
……
烟龙越来越近,而奔在烟龙前面,又有一个矫健的骑士,却是新安庄夜不收裴珀川。
庄中哨骑虽有十个,却只有他一人骑术精湛,可为马哨,余者韩大侠等人就算会骑马,也只是骑马的步哨。
所以此次行军,只有裴珀川一人远远奔走,策马在大军的数里,甚至十里之外。
他旋风般奔来,直上山包,在杨河面前滚鞍落马,单膝下跪,双手抱拳,高声禀报道:“禀相公,铜山匪倾巢而出,更约有马队五十骑,就在十里之外。”
杨河喝道:“再探。”
看裴珀川又旋风般奔走,上马冲下山去,他不惊反喜,脸上露出笑容。
铜山匪果然猖狂,放弃优势,跟自己野战来了,那就给他们一个难忘的教训。
看杨相公放松的神情,身旁张松涛等人脸上也露出笑容,他们也想到了自己的优势,特别是犀利的火器,胡就业更狞笑道:“日嫩管管,跟我新安庄打野战,这铜山匪徒是不想活了!”
杨河举目看出,烟龙更近,不过此时只有护卫队兼突击队的陈仇敖、张松涛等人在旁,哨探队的曾有遇、胡就业也在旁边,张出恭等人在庄中打制火器,此次却没有随军。
一二总的把总杨大臣、韩大侠等人还在河边指挥过河的队伍整队,他们却没看到远方的情形,毕竟十里之外,平原上又都是荒草,这视线不是很清楚,所以一个好的地形非常重要。
很妙的是,杨河正巧就占据了一个有利的地形,而且,队伍基本上都过河了。
他总部的旗手,鼓手,号手也在旁边,山包上朔风更甚,一丈三尺的大旗被寒风吹得猎猎声响,奇寒袭人。
杨河紧了紧斗篷,希望在冻死之前结束这场战斗。
他猛然喝道:“吹号,集结队伍,遭遇铜山匪,准备布阵迎敌。将盾车摆上,安上拒马枪。”
……
身边的号手吹响了摆队伍的喇叭声,正指挥结阵的杨大臣等人一惊,然多时训练,他们不假思索,都是吩咐竖起他们总部的大旗。
然后依着大旗前方,各总一到四队,依平时训练,一二队火器队排在前,三四队杀手队在后,依着号声,在队官把总的喝令下,依次的将队伍摆开。
然后他们二总并列,杨大臣的一总在西面,韩大侠的二总在东面,成一线阵摆开。
杨河看各新兵摆队时还有些慌乱,有人在军官喝令中不知所措,甚至很多人忘了号手声音的意思,如无头苍蝇般乱窜,不由摇摇头。
不过想想这是正常现象,毕竟训练跟实战不一样,突遇匪贼,心下慌乱是正常的,只要打一仗就好,各新人杀了人,见过血,就会成从容不迫的老兵。
而且至少各伍长、甲长都是老兵,有人带头指挥,所以众新兵慌乱一阵后,很快还是依平时的训练摆开了队伍。
杨河又吩咐调整,火器队依着号令,不断往两边拉长,最后两总一百五十个火器兵,从东到西列成了两排。
每排七十五人,从山包前的东面,呈一个略弧形,一直延伸到西面的河流边,蜿蜒了百多米。
然后辎重队又在盛三堂的指挥下,叫喊着,纷纷从独轮车上取下载运的盾车,推拉摆放到第一排的铳兵前面。
各辎重兵还来往忙活,在每一辆盾车的左右前方插上两杆锐利的长矛作为拒马枪。
第一次实战,纷纷阵阵,好这个阵列是新安庄内最常训练的,又有众多的老兵带领,在匪贼烟龙还在几里开外时,新安庄的队伍,终于结阵完毕。
虽然杨河感觉慢,但在部下眼中却不一样,看着这阵列快速布置完成,不说杨大臣,便是一总的副把总,韩官儿与杨千总都露出自豪满意的神情。
杨大臣正要欢笑几声,猛然山包上又传来号响,他连忙侧耳倾听,待号声落下,他大声喝道:“火器兵都依到盾车后,蹲下待命。”
韩官儿作为一总第一副把总,立时大声重复传达他的命令,还有各火器队的队长队副,也是纷纷重复喝令。
“铳兵全部依到盾车后,前后排蹲下待命……”
似乎金戈铁马之声传开,一片声的军官叫嚷。
一声声的喝令中,两排的火器兵都连忙上前,他们持着新安铳,在各自的盾车后蹲下,一声不响的待命。
而他们蹲下后,若从盾车的外面看去,是看不到手持杀人利器的这一百五十个火器兵的。
也因为打制了后膛新安铳的缘故,为最好的发挥后膛枪的优势,杨河也将新安庄的盾车加以改进。
仍然是硬木所制,厚一寸多,三十多毫米,但高度削减到人的肩膀左右,不会影响后面军官士兵的视线。
然后不再是上方垛口样式,而是板身上开了两个悬户样式的窗口。
这内中在两车把的中间位置,人蹲立的高度,开了一个悬户似的窗口,平时窗口挡板挡着,战时则可以两根支架慢慢将挡板往前上方推出,露出射击窗口,类似那种上推似窗户。
这是前排的铳兵使用。
又在右侧的右推车把上方位置,同样开有一个悬户似窗口,这窗口往右上方一些,不过也仍然不是很高。
这是后排的铳兵使用。
战斗时前排铳兵蹲在第一个悬户窗口前,手中新安铳可以大半探出,后排铳兵则位于侧后方,蹲坐在右车把上,手中火器探出一些,同样可以从第二个悬户窗口从容射击。
又因为是后膛枪,他们打完后,可以原地装填,保持姿势不变,更不需要移动。
他们亦可以听着总队或是中军号令,从容不迫的阵阵排铳打射,形成齐射的威力。
而且因为都是蹲着,半蹲着射击,铳兵不需要从垛口处探出头,就最大程度保证了他们安全,这人不需要站起来,只躲藏在盾车后,敌人的抛射直射都是无用。
他们前后蹲着射击时,也因为有着挡板,抛射落来的箭矢肯定被挡板挡着,不可能落到窗口内。
若直射,这角度也太低了,箭矢其实都是抛物线,直射也不例外,只是度的问题。
这么低矮,怕蹲下来射箭也不行。
悬户窗口也是横向开口大,视线非常好,铳兵们可以从容的瞄准打射。
总之杨河这盾车的设计,可谓将后膛枪的优势发挥到极点。
当然,三十斤重的盾车只可防弓箭,不可防火铳。
更防不了火炮。(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