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日头,粗糙的手挠了挠头发后猛的一拍膝盖站起身来,“日头到半中天了,成他娘,咱该走了,这要是赶的快,回去后兴许还能料理上半亩地”。
眼瞅着唐栓这么一副归心似箭的样子,唐成想再留留他们的话根本就没张口,大口吸溜着把碗里的面鱼儿喝完后,便去房里帮着唐张氏拿东西去了。
“爹,李家这答婚书你先拿着,这次回家后要见着刘里正时也给他看看”,唐成将唐张氏本已交给他的答婚书又塞到了唐栓手里,笑着道:“他毕竟是村里的头面人物,又是坐在里正位子上的,我那亲事真要在村里办的话,怎么着也绕不过他去。爹你回去后就把这事给他说道说道”。
“恩,这是正理儿,行,我记下了”,唐栓接过答婚书仔细塞进腰里后,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转身钻进了马车,唐张氏又嘱咐了几句要儿子注意身体的话后也一并上去了。
目送马车辚辚去远,唐缺转身而回,这次走时三人谁也没说唐栓即将要出夫子到金州服徭役的事儿,唐张氏两口子不说是不想儿子为此事闹心,乃至于在衙门里捣鼓出啥来,而唐成不说却是因为他知道这趟徭役唐栓根本就不用再去了。
他之所以特特的交代要给刘里正说他成亲的事儿,甚或一并连答婚书都带了回去,目的就在于如此。村人们或许不知道李英纨在县衙里的强力亲戚到底是谁,但身为里正的刘三能不可能不知道。
以赵老虎的好护短儿和手段,眼看着侄女儿一个寡妇身子替他经管着几百亩的田地独自住在乡下,他能不跟地头蛇的刘里正打招呼交代?
刘里正对唐家态度的变化主要是源自于唐缺跟了张县令,而他又跟多数人一样想得是张县令肯定干不过姚主簿,才有了这样撇清的举动。但此番他若知道唐栓未来的儿媳妇儿竟然是赵老虎的亲侄女儿后又将如何呢?
刘三能这名字可不是白叫的呀!
一起跟着出来送唐张氏两口子的兰草见唐成笑的古怪,诧异问道:“笑什么呢?”。
“笑我娘走的时候怎么就拉着你的手舍不得放?莫非在我娘眼里,亲儿子还比不得你稀罕?”,这一句只让兰草红红的脸上欢喜不已,唐成见状忍不住捏了捏她的鼻子,“这么好的天气闷在家里倒是可惜,走,咱也去天福寺”。
这原是兰草早上起来就想着的事情,听唐成这么说了还有什么不欢喜的,不仅脸上笑出一朵花儿来,脚下的步子都快了不少。
唐成去天福寺的目的自然不是简单的逛庙,难得放假一天,他正好带着刚完成的粉本去澄宁老和尚那儿听听课。
唐成收好粉本又等了一会儿后兰草才出来,穿着她最喜欢的那条鹅黄七折洒地裙,阳光下明媚的鹅黄色裙子只将本就皮肤极好的她衬得愈发明艳。
万福寺里果然很是热闹,尤其是寺后梨园中的人更多,唐成陪着兰草逛完整个梨园后,这才拿着粉本往澄宁老和尚的方丈而去。
外面尽自热闹,但方丈里却是一如既往的清幽宁静,唐成走进去时,澄宁老和尚正在指点着柳随风的粉本一一讲述。
见唐成进来,澄宁老和尚抬眼看了他一眼后便自继续言说,唐成见状益发放轻了步子在一边旁听。
“画树如人,有直立,有偏依,有顾盼,有俯卧,大枝如臂,顶如头,根如足,稍不合理就如人之不全”,许是因为有唐成站在一边儿的缘故,专门侧了侧身子挡住唐缺眼神儿的柳随风精神不是那么集中,不过澄宁老和尚的讲解正好也已到了尾声,“譬如你这株树干就太直,太直则板;但这一株又太曲,太曲则俗。作画切不可太过,过犹不及!可记下了?”。
“弟子记下了”,一等澄宁老和尚的手指从粉本上拿开后,柳随风当即便将他的粉本卷收了起来。
按照以前几次的经验来看,柳随风是每次澄宁一给他讲解完后就告辞,从不多逗留的,但今个儿却古怪的很,虽收了粉本却并没有立刻就走,反倒是退后两步站定了身子。
见澄宁泊泊然的目光看过来,唐成也没心思放在柳随风身上,上前两步将粉本展开在了老和尚面前。
随着唐成粉本的展开,一边儿站着的柳随风悄然上前了两步,待看清楚粉本内容后,悄然长出了一口气。
方丈里极静,柳随风吐气声虽轻,唐成依然听得清楚,及至澄宁指着他的粉本说出“双勾法的运用太过生涩”时,唐成更看到柳随风嘴角应声而起的那丝笑意。
这个柳随风啊,争胜的心思也太切了些!作诗习画乃至鼓琴讲究的都是心底宁静,依他这争强傲胜的性子,在前期时固然能促进进境,但若到了各项技艺修习的后期,难免会吃这性子的亏生出心障,进而影响最终的成就。
因着柳随风的举动唐成也有些走神儿,还是澄宁老和尚那淡淡然如清冽山泉般的眼神使他收摄住了心猿,专心听起分析讲授来。
唐成杂事多,要论底子和进境现在确实不如柳随风,所以澄宁老和尚讲解的就更细,更多,花费的时间也更长。
等这次针对粉本的讲授最终完成时,唐成才注意到那柳随风不知何时竟已走了,随后澄宁又问了些唐成练字的感受和心得,布置下课业后挥挥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从方丈里出来后,唐成径直到了天王殿,兰草就在此等候,两人又将前寺各处殿宇都游玩了一遍,肚子也大感饥饿时,这才向山门处走去。
“咦,他怎么还在这儿?”,刚走出山门,唐成就看到了柳随风。
在身侧雄骏的五花连钱马的映衬下,一身白衣如雪的柳随风当真是人如玉,马如龙,扎眼醒目的很。纵然山门前进出的人熙熙攘攘,但凡是从山门里走出的第一眼注意到的必然是他。
唐成看到柳随风的同时,一直注意着山门的柳随风也看到了他,手挽着马缰就走了过来。
今天唐成带着兰草一起来万福寺,前寺后寺里逛时沿途遇到的男人里年纪大的还好些,年轻点儿的几乎都忍不住要扭头过来看看兰草,但这柳随风却似根本没意识到兰草的漂亮一般,眼光几乎没在她身上多做一刻的停留,到了唐成面前径直开言道:“你每日用多长时间习画?”。
“你等我就为问这个?”,见他点头,唐成真有些无语了,算算时间,柳随风在此等的时间最少也有一个时辰,而他等这么长时间竟然只是为了问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半个时辰吧,连想的时间也算上”。
唐成说的是实话,他现在要做的事情太多,每天能有半个时辰,也就是后世的一个小时时间用心在画上已经是很难得了。
“好,一月之内我不再习画,一月之后我每日也只用半个时辰。唐学兄莫忘了当日的一年之约!”,这句话说完,柳随风再没停留,牵着马转身走进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他是谁?好傲气!”,纵然山门前的平场上很多人,也掩不住一身白衣的柳随风,兰草看着他的背影道:“阿成你跟他约了什么?”。
直到听完柳随风的话后,唐成才知道他之所以等了这么长时间要问这么一个问题,原来由头却是在刚才澄宁的方丈里。
柳随风分明是看出了两人的差距,想必也知道他的忙碌,所以才有这么一问,也有了后面那句话。
等一个月的意思是把前面的时间给让出来,等唐成的画技追平上来。两人重新站在同一起跑线上,至于后面说的每天也只用半个时辰,意思就更加明白了,他竟是不愿占唐成半点便宜。
“他是骄傲!”,唐成的目光也落在柳随风的背影上,着看他走出平场后翻身上马策骑消失在远处,“不过他的确有值得骄傲的地方”。
“你们约的是什么呀?”。
唐成边迈步向前走,口中随意解释道:“我们同拜本寺澄宁长老学画,约以一年之后比试画技”。
“阿成你这么忙……”。
“是啊,这约定本是张家兄弟替我应下的,我原也不想斗这闲气,就没把它当回事儿。但现在看来却是轻忽不得了”,脚下继续走着,唐成沉吟了一会儿后,脸上浅浅一笑道:“他的骄傲,我也有!”。(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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