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壮丁们一个个学着公差的样子挺胸凸肚,看着竟也有了几分威武的样子。
从闹腾腾的街市人群里穿过之后,山匪们被塞进监舍,壮丁自有衙门里安排好的人带去安置,赵老虎和众公差则随着张县令去了宝合楼。
因早得了吩咐,宝合楼早就准备的妥当,为了迎接这次县衙的庆功宴,甚至将散客都给推了。
剿灭了二龙寨匪,不管是张县令还是赵老虎都高兴,那些公差们更是在乡下憋的很了,现下庆功宴上的闹腾劲儿自不必提,这顿酒宴从黄昏时吃到新月初升,才是刚到高潮。
跟赵老虎对饮了一盏,酒意上来后有些醺醺然的唐成无意间扭头时,便见一个穿着公差服的牢禁子从楼外一溜小跑的进来,也没理会大堂上众公差的招呼聒噪,径直往这个雅阁而来。
“出事了!”,这是唐成脑海里的第一个念头,果不其然,牢禁子跑进来后张口说的就是:“柯长明死了,刚刚在牢里自尽了”。
禁子此言一出,原本还是笑语欢然的雅阁内顿时落针可闻,唐成第一反应就是向姚主簿看去,正好看见他嘴边那抹即将消逝的浅笑……
“怎么死的?”,张县令手中欢宴的酒盏还没放下,声音已是非常低沉了,看得出来他是在刻意压抑愤怒,这也难怪他,扫兴不说,那柯长明可是匪首,活捉匪首和弄一具死尸报上去,仅是论功上也有很大的区别。
“今天来的人太多,牢子里人少支掌不开,就打散分到天、地、玄、黄四个监区,我跟老于头负责的是天字监区,最先安顿的就是柯长明,因他进了监舍就卸了重枷,当时忙慌着没砸脚镣,只是手上带着锁链,等我们安顿好其他山匪回来后才发现……发现柯长明脱了裤子绑在铁栅上把自己给勒死了”,因知道关系重大,这禁子说的异常繁琐。
要自尽在外面岂不比牢里机会多?那柯长明早不死晚不死,刚进监舍却死了,要说他是决意自尽而死,唐成还真不相信,但也是借着禁子说话的这段时间做缓冲,他的心情从刚才的震惊中慢慢平复下来。
心定下来之后就能理出思路来,心思电转之间,唐成的眼神儿已向对坐在正下首位置上的赵老虎看去。
柯长明死不死有什么打紧?反正他就是现在不死,等刑部公文批转下来之后肯定还是得死,以他这样的罪名即便是朝廷有大赦也轮不着他,他最重要的价值就在于跟姚主簿的关涉,尽管这种关涉在唐成看来已经表现的很明显,但毕竟没有实证。
没有实实在在的证据就想彻底扳倒一县主簿谈何容易?更别说这个主簿身后还站着金州二号人物的马别驾。
但是柯长明现下虽然死了,但这前面三天他可都实打实控制在赵老虎手里,自己的怀疑赵老虎肯定也有,就凭他这老狐狸会想不到先下手为强?
唐成看向赵老虎时,却与姚主簿对了个眼神儿,却原来这姚主簿刚才的目光也主要是着落在赵老虎身上,扭头过来时难免与唐成碰了个正着。
回了姚主簿颇为勉强的一个笑容后,唐成又向赵老虎看去,但他看到的却是一张“衙门脸”,凭赵老虎的道行,一旦摆出这张衙门脸之后,任唐成看的再仔细也没能看出什么来。
唐成原想着以赵老虎的心思,想必是过去三天里就已经弄到了柯长明画圈摁手印的供状,但现在看到这张衙门脸却又有些心中不摸谱了。
除了担心不能做到易将胜勇追穷寇之外,甚至连唐成自己都没意识到,因为上次姚主簿对他下过狠手儿,所以在他心底深处一直存着要狠狠捅一刀回去的念头,以前是没机会罢了,现在既然有了机会他自然不愿放过。正是因着这份心思在,所以他才有眼下这般的患得患失。
“德行不修,浮浪无行”这八个字是当日姚主簿行文县学的公文中对他的考语,而这份公文的目的就在于想将他开革出去,虽然时间已经过去了几个月,但唐成却丝毫没忘记过这件事儿。
软顶着不让进县衙也就罢了,从县学开革?这斩草除根的一手儿实在太狠辣,若是换了个学正真依了这公文,那可就意味着他除非能反穿越回去,否则在大唐一辈子都永远别想再有出头之日。对于他而言,这就如同唐人遇上了被人挖祖坟的事儿,即便是再忠厚老实的人也得豁出命去报仇!
这件事情看似很小,却是唐成穿越之后遭遇的最大危机,不仅关涉到他自己,也包括他整个家庭未来的生活。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不把当日这个致命的窝心脚还回去,唐成心里郁着的这口气就没法儿真正消散掉。
出了这样的事,这庆功宴自然就难再继续下去,张县令在前,姚主簿及赵老虎等也都鱼贯向外走去,那些个在大厅中正吆五喝六,舞扎的欢快的公差们红着脸诧异的看着他们,想要过来问,但看到那一张张紧紧绷着的脸,刚迈开的步子就识趣儿的停住了。
这些人都是老衙门,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也知道肯定是出了大事儿,本来也就喝的差不多了,当下也就此散席,留下一片杯盏狼藉的跟着张县令等出了宝合楼。
一脸酒红的张相文凑到了走在最后面的唐成身边,挤眉弄眼的低声道,“大哥,出啥事了?”。
“噗!你喝了多少?不能喝就少喝点儿!”,因是张相文靠的太近说话,张嘴就是一股子浓浓的呕酒味儿,只把唐成熏的猛吐了一口气,伸手扶住连身子都有些摇摇晃晃的张相文,唐成放慢脚步拖后几步小声道:“柯长明死了,脱裤子栓铁栅上把自己给勒死了”。
“这狗日的,早不死晚不死,偏选现在来败兴!”,张相文也醒悟到自己嘴里的酒臭味儿不好闻,又见离张县令等人远了,遂也往旁边站了站,他嘴里恨声骂着,手上却从袖子里掏出一件物事来塞到了唐成手上。
唐成低头看看,张相文塞过来的是一面翠黄玉的牌子,上面写着“宝合楼”三个字,这三个字下面还有一个小写的数字编号,旁边则镂刻着一些繁复的花纹,“这是啥?”。
“宝合楼的牌子,也没啥大用,就是订个雅阁或者一时忘了带钱什么的挂个帐方便,对了,州城里也有宝合楼,这个牌子也能用上”,张相文说着说着猛然打了个酒嗝,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虽说没啥大用,但万一急的时候也能救救手儿,给你就就拿着”。
感情这牌子倒跟后世里许多商家发的会员卡有些类似,而且听张相文所说,这宝合楼竟然还是个“连锁店”,虽然仅仅只有两家,但也能看出来这家酒楼的老板肚子里还真有些不简单,“你怎么替宝合楼送这玩意儿?”。
“宝合楼的老板就是我幺叔”,张相文嘿嘿一笑,“怎么,你还不知道?”。
难怪宝合楼开张能请动赵老虎给张县令说项,原来是张子文亲兄弟开的酒楼!郧溪地方小了就是这样,但凡能上点台面的东西牵牵扯扯到最后都能扯到认识的人身上。只是现在却不是扯闲篇儿的时候,唐成将牌子袖了后,便快步赶上前去,张相文也回了公差队伍,其他的那些差人们还等着他打问出来的消息。
唐成重又赶到赵老虎身后时,这才想起来刚才不该就走,竟忘了问问张相文前两天在路上的时候赵老虎有没有单独提审过柯长明,毕竟他也是最后一批被轮换到二龙寨下的公差,回来的时候是全程参与的。
既然刚才忘了问,现在再把张相文从公差队伍里薅出来就有些太着痕迹,当下唐成也熄了这心思,沉默的低头走着。
一行人在禁子的带领下直接去了监舍,这里的禁子们也是懂规矩的,所以柯长明的那间监舍里依旧保持着他死时的样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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