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使君正式回衙的日子是个秋雨连绵的阴沉天气,唐成现在的身份还够不上前去迎接,只能跟其他人一样在公事房里等着,这一天公事房中的诸同僚们干起活来份外卖力。因为谁都知道使君大人在离衙这么长时间之后,一旦回来必定是要到各个公事房里转上一圈儿的,
谁也不知道他啥时候来?但谁也不愿触上霉头。
在老何、老梁等人埋头苦干的映衬下,无事可做,只能拿着一本发黄文卷枯看的唐成就显得份外惹眼了。
等啊等,从上午等到中午,又从中午等到下午,眼瞅着天色渐暗,散衙的时候快要到了,正当众人以为孙使君该不会再来了的时候,却听公事房外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老何缩着头向窗外瞥了一眼,“来了,来了”。
顿时,公事房内一阵胡凳挪响,众人正襟危坐,奋笔疾书,端的是人人用心,个个勤勉。
不一会儿的功夫,孙使君在马别驾、张子山及陈波等人的陪同下走进了公事房,除了他三人之外,州衙内各曹判司也一个不少的簇拥在后面,如此以来,便将人群正中央的孙使君衬托的份外醒目。
唐成抬头看去,月余时间不见的孙使君望着瘦削了一些,眉眼间也有掩饰不住的疲惫之色,但他整个人的精神倒是挺好。
正在唐成看向孙使君时,恰好与他身边站着的马别驾对上了眼神儿,一碰辄止,两人的四只眼睛里都是漠然一片。
“列位辛苦了”,孙使君笑着打了个招呼,引得公事房内众人纷纷起身连道不敢,唐成自然也站了起来。
“坐,都坐!”,孙使君的话语绵绵软软的很江南,听着很暖人心。
由前到后,孙使君在每一位刀笔吏的书案前都稍作停留,很和煦的说个一两句话,虽然不至于能叫出每个人的名字,但他的这番做派倒跟以前郧溪县衙中的主簿姚东琦颇有几分相似。
一路走来,孙使君没过多久就到了唐成的书案前,“到衙门多长时间了?”。
眼瞅着孙使君往唐成的书案处走来,马别驾刻意拖慢了步子远远站在一边儿,如此以来跟的最近的便只有赵子山及陈波两人。
这虽然是句再普通不过的问话,但心思灵动,且又对孙使君知之甚深的陈波还是明显感觉出异常来,问话的语言和语气虽跟前面的没什么区别,但使君大人脸上的笑容确乎是发自真心,而并非刚才一味的程式化。
这一点陈波自信看的很准,如此说来,这唐成跟孙使君的关系……
处身在唐成这个环境里,看到孙使君也着实觉的亲切,笑着回道:“属下自在州衙报到入职至今,已有十八日了”。
“噢!记得这么清楚?”,孙使君听到唐成的回答后眉头微微一皱,“你父母可也一起来州里了?”。
“多谢使君大人关心,家父母仍住在郧溪乡下”。
“嗯,你父母我前些时候见过,身子倒也康健,暂居郧溪倒也使得”。
两人的对话极其简短,但听在旁人耳中感觉确实迥然不同,其中反应最强烈的便是司田曹公事房里这些同僚们,孙使君下乡巡查时曾顺便往唐成婚礼的事情他们根本就不知道,此时听到这样的对答,一时惊诧莫名。
孙使君竟然见过唐成父母?而且听这话音儿使君大人还是在唐成老家见到的,这……老何讶然扭头时正与老梁同样讶意的眼神撞在了一起,随之两人脸上都失了刚才的欢欣。
没想到啊,一直是当作空穴来风的事情竟然是真的?这个唐成已确定无疑的是与使君大人关系匪浅。再想到两人这几天的表现,老何等人一时间心中忐忑不已。
问了两句家事后,孙使君转回了正题,“来州衙这么些日子可还适应?你如今负责什么公事?”。
见孙使君的目光着落在了书案上的发黄文卷,陈波心头一跳,“要糟!”,不等唐成说话,他已抢着上前半步,低声道:“唐成到衙之前,属下便有意重新调配司田曹公事安排,但受琐事拖累一直迁延至今,因以唐成就没派下具体公事,目下正在遍阅历年文案熟悉本曹公务,俟公事调配好后也便于尽快上手儿”。
孙使君久在衙门,陈波的花唿哨他又岂能看不出来,“公事总要在具体操办中才学的快”。
说出这句话时,使君大人脸上刚才一直很和煦的笑容已然尽数收了起来。但凡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一旦使君大人脸上没了笑容,那就意味着他是真生气了,“唐成年纪虽小,然则颇有吏干之材,本使君费了偌多口舌将之从郧溪县衙要来,却不是为了看文卷的!”。
孙使君人虽然长的很江南,说话也很江南,但陈波却深知这位大人的手段可一点儿都不江南,以他说话的方式而言,似眼前这般就是真正的重话了,而孙使君一旦放了重话,若是一个料理不好,也就意味着有人要倒霉了。
因是对孙使君太过于了解,陈波额头上已微微沁出了一片细密的汗珠,“大人责的是,属下必当尽快将司田曹的公事调配好,以使人尽其才,各安其位”。
眼见自己说完之后孙使君也没接话,陈波略一沉吟之后才猛然醒悟过来,“大人今日正好在司田曹,属下倒有个想头儿想禀知大人”。
“说”。
“司田曹判司出缺已有多日”,陈波这句话刚出口,心中忐忑的老何等人顿时齐刷刷的把目光转了过来,这事儿对他们来说可实在是太重要了!便在这众人瞩目之中,陈波的声音份外清晰,“司田曹职责重大,判司之位实不可久悬。唐成吏才卓越,来衙又已半月有余,属下前些日子与其面谈时察其对司田公事已是了然于胸,因就有了想头儿举荐其接任判司一职,只因大人尚未回衙,是以便将此想法暂时搁置,今个儿倒是正好一并禀明”。
唐成目睹着眼前上演的这一幕,心中油然想到的竟是后世大学里所看到的《官场现形记》,人都说“任你官清似水,也难逃我吏滑如油”,陈波不愧是州衙刀笔吏头子,单论滑溜这一条,此人之功力实已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看他现在说的言之凿凿,但前几日两人面谈时何曾有一句话说到司田曹的公事流程?
“此事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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