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店的气氛压抑而紧张,连这家饭店的老板也不敢近前相劝,只远远地顾盼。然而,饭堂另一处墙角,有两个正在喝酒的中年汉子,其中一位是大胖子维民,他们频频交杯,大口大口喝着高度烈酒,不时发出爽朗的笑声。
很少碰到这种场面的沈秋楠有些手足无措,他害怕那位卷发维民再上来抽打朱乐,忙把他藏到身后,黑头立在一边,提着两只拳,摆一副打架的姿势。
“朱乐,到底咋回事?”沈秋楠心急火燎地问。
“他们,他们说我偷了他们的‘皮夹克’!”
“皮夹克?是不是衣服?”
“不,不是,是刀子------”
沈秋楠不再问,他苦思该怎样摆脱这里,见那五个汉子正用维语交谈着,他用脚轻轻踢了一下黑头,甩眼快跑。
“你们先走!”黑头用河南口音低叫。
一头撞进漆黑的夜,身后那张棉门帘重重落下来,就什么声音也听不到。拉着朱乐还微微发抖的手,沈秋楠也不顾上回头看一眼,拼命地朝那个兵站猛跑。
没听到喊声,没听到追逐,夜空异常寂静,镇上不知哪家舞厅依然重复着那首舞曲,悠悠绵绵,与夜色里昏黄的灯,一同守候这漫长的寒夜。
一气跑回兵站,两人累得大汗淋漓。室内的灯依然亮着,隔壁间不时传来响彻如雷的鼾声,想必林建跟买买提大醉如泥了。沈秋楠与朱乐无声瘫坐在床边,看着灯光,听着两种重叠交错的鼾声,两人都把心投向了窗外,投向寂静的夜空。
半小时过去,门吱地被打开,黑头缓缓走进来,看不出他身上一丝变化,他表情平静,紫黑色的娃娃脸在灯下红扑油亮,粗黑的眉毛上挂着细小的露珠,平和烁亮的眼神预示着一切都已过去。
“黑头,”沈秋楠从床边迎上前。
“没啥事了,睡觉吧------”黑头有些淡漠,他边说边无力地脱身上那件很旧的棉袄。
“黑头,他们没对你咋样吧?”朱乐感念不已:“不过------我是真的拿了他们的刀子。”朱乐边说边弯腰从裤腿里拿出三把小刀,“我见这刀子很漂亮,所以才拿的,哝,给你一把------”
“啪!”朱乐的脸清脆地挨了一巴掌。
“黑头!”那一掌疾如闪电,已至沈秋楠来不及喊,他冲上去拉住了黑头。
“没啥,秋楠,休息吧。”黑头把脱下的棉袄扔在床上,一头扎进被窝,闷声不吭地睡去。
足足几分钟,朱乐还愣在原地。他一手捂脸,脸角挂着大颗的眼泪,另只手无力地垂着,那三把铜柄小刀就散落在脚下。
“朱乐------”
沈秋楠上前拉着朱乐的手,安慰道:“休息吧!不要再哭了。”
“秋楠,我知道你们看不起我,我,我爱小偷小摸-------”朱乐声音细小,哽噎难声,面对墙壁,他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中,“我没受过多少教育,读小学四年级时,父母离了婚。我跟随了父亲,两年后,父亲又跟另一个女人结了婚,那女人还带着两个比我大一些的男孩,我便成了家里最嫌脸的吃货。后母的不公,与后母的孩子不和,使我从小失去了亲人的依赖,从偷吃,偷玩到偷东西------被别人抓住无数次,挨打,挨骂成了家常便饭。我恨世上所有的人------后来,我被送到新疆一远房亲戚做养子。一开始,他们见我长得乖巧,十分喜欢我,后因发现我的恶习,慢慢冷淡了我。于是,我又开始流浪的生活,跟火车站一群社会小青年混在了一起------
朱乐喃喃地诉说,他把视线投向窗外,像叙说一个久远的故事,他表情凝重,深沉得与他十七八岁的年龄不相符。朱乐容貌清秀,稚气犹存像个中学生,平时一口很糟的普通话加满身的机灵劲,活脱一个邻家小弟。可是,谁会相信眼前的他,竟是个从小被人当皮球踢来踢去的孩子。
沈秋楠心情似乎轻松了许多,对比起朱乐,觉得自己已经够幸运的了。不说别的,单就父母含辛茹苦供自己上完了高中,已是不易。日子虽说清苦些,但毕竟还有个家,有那大山沟的朴实与爱恋------
劝说朱乐睡下后,沈秋楠脱下棉衣盖在他俩身上,自己则半卧在被子里难以入眠。望着室内那盏昏黄的灯,他觉得该给家里写第一封信了,怎样写呢,就说一切都好吧,秋云,秀嫂,还有侄女媛媛都好,他们都很想你们------(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