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三伯母在市井中当稳婆,也当半个大夫去瞧女人病。”李斐把声音放轻放缓,道:“我三伯母说,清贫之家的妇人,为生计所迫日日操劳,十有一亭的妇人,在身孕不显的时候,就失去了那一团骨血。当然身孕不显,那些妇人只是把一团骨血当做了每月的经血放掉了,当时并无痛苦,几日或者数年,甚至是多年之后才察觉到身体的损伤,且不知损伤的由来。病者从不知病,是庶民百姓的疾苦!”
马氏显出肃然的神情来。
李斐从容的道:“我认识你多年,你行不让人挑出一处错,言不让人挑出一句错,你事事周全,已经越过了陈太夫人,成为公府里自姑妈以下的第二人。”
马氏眸中忽而闪过冷光,道:“我也有我身上肩负的责任。”
朱太夫人生下二子,郭乾郭坤,郭乾一房势微,郭坤一房崛起,可是毕竟长幼秩序压着,郭坤一房想要取郭乾一房而代之,不管是在朝廷中的功绩,还是在家族中的声望,郭坤一房都要全面压倒郭乾一房,马氏在内宅中的对手是自己的大娘,陈太夫人,她就必须处处周全。
“大表哥早逝,大侄子亦早逝,是天不与寿。”李斐心情沉痛,沉默了一下,等再出口之时,目光如炬,慢慢道:“我看着,你掌管着一半的黔国公府,你置身在一座公府权利的最核心,也被其权利所累,日日操劳着,在我看来和清贫之家的妇人也无别无二致。我今天是想劝你一句,做女人也别太操劳了,尤其你比自己的丈夫还大了三岁,尤其你现在还没有子嗣,而且,你已经嫁进郭家四年了,你现在最应该操心的,是每天保持充沛的精力,去迎接你的丈夫,期待你的儿子,而不是现在这样,强打起精神,坐到钱夫人对面去,去应酬她那样恶毒的女人。”
朱钦的三姐当年是嫁清平伯嫡次子,因为老清平伯的长子长媳早逝,爵位才落到嫡次子身上,所以马氏是自幼父母双亡的,她的婚姻,是老清平伯和朱家两姐妹利益平衡的结果。马氏为此自小受到严苛的教导,像李斐这样有些危言耸听的贴心窝子话,是很少听到的。
马氏,在李斐的目光中,看到这个比自己还小两岁的朋友,对自己真真切切的忧虑,动容不已,差点动容的落下眼泪来,靠近李斐,握住她的手道:“我没有想到,你为我忧思至此,说出今天这番话来。”
李斐倒有一丝不好意思,道:“我是每天独门小户的过日子,我的话你且听且辨吧……”
正说着,朱太夫人身边的管事媳妇进来问马氏的身体,该是马氏请大夫的事被长辈们知道了,若依着马氏原来行事,既然没有怀孕,身体这点微恙抗一抗就过去了,刚刚听了李斐的话,倒是想给自己松松劲了,如实告诉管事媳妇,自己身子疲乏,要告假半日。
管事媳妇去了,叫婆子们抬一张卧榻来,马氏摘了头上好几斤的首饰,取了手上的金缠臂,换了一件家常的衣裳,倒是要好好歇一歇,竟是能转眼就睡过去的样子。
眼看着马氏要睡着了,李斐请推了她一下,笑道:“我还有事问你呢,我问完了你再睡。”
“有什么事,我知无不言。”马氏轻笑着道。
没了精美的饰物,精致的妆容装点,马氏也是一个清新俏皮的佳人。
“襄王殿下……”李斐开口是不自然的,问:“襄王殿下……几时离开云南,你知道吗?”
马氏振作精神,笑道:“你也有兴趣八卦这个。”
马氏自然以为,襄王殿下和李斐八竿子打不着啊!
李斐只能认了,道:“我也就偶尔八卦八卦!”
黔国公府既然是云南的第一家,可不喜欢在云南境内有个皇子杵着,马氏当黔国公府半个家,多少也知道一些情况,道:“襄王殿下一到了这儿,就说是不适应这里的高山气候病了,一直住在会馆绝少见人。公爹正叫手下人快点作出分配那二十万粮草的单子,还有这次征战麓川的战功损耗,应该还需几日,到时候襄王殿下过目一回,也算有始有终,所以十余日之后,襄王殿下就该还朝了吧。”
十余日!
李斐脑海里映出赵彦恒的傻笑,赵彦恒的落寞,赵彦恒时而幼稚,时而深沉的神情。
那原本是被打扰的生活,要尽快恢复平静!
马氏告了半日假,总归是没有歇足半日,一直抱病的襄王殿下,忽然心血来潮的驰马到圆通寺山门下,要拜会黔国公府的朱老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