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的家就是危家第一个大厅后的六间耳房。我从他卧室的窗户往外看,寒风中, 满树怒放的梅花扑入 眼帘。我静静地品味着“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的意境。 突然,两只喜鹊不知从哪儿飞落在梅枝上,它们时儿高声鸣叫, 时儿嘴戏梅花,时儿在枝间欢快跳跃,弄得梅树枝颤花落,或飘落于树底,或随寒风行,点缀在青青的菜畦上,别有一番情致。 如若扬州八怪之一的郑板桥看到此景,他的画笔定不会放过这幅“喜鹊戏梅图”的。 我画不好,面对这如画的美景,只能空留遗憾了。
我对古梅情有独衷,曾几次在它傲然绽放之际前来看望它。品味它的幽香,遐想它曾伴盈盈秋波的淑女抚琴绣花,伴孩童撷花逐蝶,看人间来往人,观世间变化事。 我看它和古色古香的老房子是美景古韵,它们看我只是往来人中间的普通一员,我会为它们心潮澎湃,它们却不会为我漾起任何微澜。面对这样的不公平,我却愿意接受。
“危家”的后门有一口井,井壁用青砖垒成, 青苔填满了砖缝。环状的井圈是用整块巨石雕凿面成的,上面雕刻的图案粗犷有力,与砖雕和木雕形成鲜明的对比。 井圈上方的边缘已被磨蚀得呈不规则 的锯齿状,不知磨断了多少代人多少条绳索。然而磨断的是绳索, 磨不断的是悠悠历史。
金坑人喜欢在庭院中种植李、枣、桃等果树, 培育各种花卉。 每到姹紫嫣红的春季,五颜六色的蝴蝶便寻花而来, 在庭院与田野间 翩翩飞舞,为田野增添了活力,为每一座古屋增添了秀致, 将古屋映 衬得更加古朴。
沿小街西行,出村百米,就是风雨桥了。 风雨桥全长三十余米,六个用条石建成的桥墩,桥梁也是条石的,每根重不下二吨。 桥面、护栏和桥篷均用上好的老杉木锯料建成。护栏雕花走线, 桥篷雕梁画栋,飞檐翘角,美观大方。远望风雨桥轩峻壮丽, 像一艘巨船横在绕村的小溪上,为一代又一代生活在这里的村民挡风遮雨, 平安地送走了一批又一批南来北往的商贾旅人。今日已不见古人, 风雨桥却依然傲然屹立,虽有些老态,为村民挡风遮雨的心却没变。 这大概就是这里的人至今仍然喜欢风雨桥的原因吧。近观行人用脚掌磨损的石头路面,摩挲已严重凹凸不平的桥面, 我从掌间和指缝间感受到了这里的先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通过风雨桥的情景, 感受到娉婷淑女立于桥上赏春花的美景。古有美景醉人,今朝依旧。手抚桥栏望远,山色如黛, 树木葱茏,连绵稻田,春绿、夏青、秋黄。岸边野花青草葳蕤。溪底已是干枯荒地,岩石突兀,不少石块已严重变形,丑、俊、美、奇之石皆呈。然而如此怪石、古桥,从古至今却找不到一首写它们的诗词、一篇写它们的美文。 这样也好,它们的美与奇没有被一首诗或一首词定形, 无论是曾经站在桥上的古人,还是如今站在桥上的当代人,都可以无拘无束地打开想象 的翅膀,去比喻它们,去形容它们。
金坑古韵悠悠,在物也在人。王家奶奶,已九十五岁, 爱说古(当地人把讲过去的事、讲历史叫做说古),爱看电视,爱读书看报,剪纸剪得好。村里人盖新房、办喜事都乐意请这位寿星到家帮忙剪(捡) 喜剪(捡)福,图个喜盈门,福满堂。
王家奶奶说古,说在她爷爷辈、父亲辈身上发生的事,也说发生在自己辈上发生的事情。 小到女孩几岁开始学绣花、缠小脚,大到姑娘上花轿做新娘,朝代更替给村子带来的变化。听爷爷辈的老人讲,王家奶奶出嫁前品性和容貌冰清玉润,是方圆百里出了名的好姑娘。她嫁到村子的时候,乡亲们从风雨桥开始夹道欢迎,锣鼓鞭炮震天响。 然而王家奶奶说古却从来没有说过自己出嫁时受到隆重礼遇的事。王家奶奶说古其实就在讲悠悠历史。只要村庄永恒,王家奶奶一样的人就会层出不穷,他们在讲述悠悠历史的同时,也给后辈传递着悠悠古韵, 直到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