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免得她常常去见小少爷,小孩子学舌快,听到一句就会记在心里,万一要是在夫人面前说出什么来
朝华磨墨铺纸,给余世娟写要上门拜会的短信。
请对方选一个方便的日子,让她上门拜访,言辞恳切,写明不论哪一天都成。
提笔蘸墨,飞快写就。压上镇纸等墨迹收干,抬头对阮妈妈道“去过几回”
“一回。”就这一回已经让唐妈妈阮妈妈和跟着小少爷的银竹几个提心吊胆。
“要有第二回,叫人拦着别让她进院门。”净尘师太不在,她不能冒一点险,要是永秀还去,就只得让她先回老宅。
要是竹外一枝轩中只有父亲在,她就算一日三次请安,朝华都不会管的。
想求兄弟父亲的支撑,这打算没错,但不是现在,现在还不行。
直到余世娟挑定了日子回信,永秀都再没有迈进竹外一枝轩的院门。
胡妈妈特意来报“五姑娘还是日日都去厨房,做的点心汤水都先送到老爷那儿去。”但只吩咐厨房的婆子送去,脚步不迈上通向书斋的竹径。
朝华手执银刀划开信封,拆开信纸一目扫过。
余世娟没把日子往后推,定下了后日。
朝华眉头微松,冲胡妈妈点头“知道了。”
永秀想呆在家里,她想周全她姨娘。
只要她这会儿不往保哥身上伸手,朝华愿意松一松“她要什么让厨房备什么,多的找我来报私账。”
胡妈妈把这句传到芙蓉榭,百灵悄悄说“这一步走对了”
永秀长松口气,她拿起绣箩一针一线给嫡母做袜子,又问百灵“袜子都做了好几双了,要不要做鞋”
做鞋子做衣服都得有尺寸才行,她根本就不知嫡母生得多高,是丰腴还是窈窕。
想问问何妈妈罢,何妈妈也只十几年前见过几面而已“三姑娘的身量眉目都像老爷,夫人她”
只记得她爱笑爱玩,到底长得什么模样细说不清。
百灵想了想“姑娘还是只做荷包手帕香袋儿罢。”
别的一概不要打听
永秀做了焋糕,让百灵送给姐姐,守门婆子说“三姑娘一早套车出门去了。”
“是回老宅么”百灵问,要是回老宅请安,她们姑娘也该一起去才是。
婆子笑了“是去余家。”
马车依旧驶
到知府后衙门前,婆子引朝华到余世娟的绣楼。
余世娟只看信上所写就猜测朝华大概是有事要说,便没请袁琼璎,设下清茶点心,笑着请朝华坐下“容妹妹送来的那张硬黄,真是叫我开了眼界。”
朝华坐到绣凳上,执杯啜饮一口“上回见姐姐爱好书法,我才想起吴彩鸾的硬黄来。”
余世娟笑了“你上回还说你在书法一道上并无天赋,可我看你信上的字迹,非悬腕苦练不能得。”
只看字迹就知朝华腕力极强。
过了四月初八,城中不论富户贫民皆要换上薄衫。
朝华出门作客,也没着意装扮,穿了件天水碧宽袖纱衫。
搁下茶盏,拢起袖口碧纱,伸出手给余世娟看“余姐姐请看,我的腕力不是悬书练就的。”
余世娟微微惊奇,搁下茶盅,伸手托着朝华的手掌,先是细看,而后又伸出自己的手。
两个闺阁女孩的手上都有一层茧,余世娟用左手轻轻抚按朝华指尖,看着很像是练习书法长出的茧子,但又不一样。
“这是”
朝华坦诚相告“这是练针练出来的。”
“针”余世娟先想到的当然是女工针黹,她娘年轻的时候手上就有这样的的针,是祖母常让娘做针线做出来的。
直到父亲一路升官,俸禄越来越多,把一家子都从老家带出来,娘手上的茧才慢慢消退,但指上硬块永远留下了。
朝华道“余姐姐虽才来余杭没多久,也该听说我母亲的病了。”
余世娟脸上泛红,她当然听说过。
一口传一耳,人人皆知,人人不提。
还有好事者往她娘耳中吹风“容家别的姑娘就罢了,她娘那么个病症,万一她也发作起来,莫要伤着了大姑娘。”
余家一子一女,大姑娘自然是余世娟。
那人为了拍马,竟把朝华说成是随时可能发疯伤人的人。
余夫人是上官夫人,笑眯眯听了,而后对那人态度也不变,只是告诉女儿“莫要听信人言,好与不好,你自己就有眼睛。”
余世娟没想到朝华竟会直白说出口,面带歉意“几句闲言,妹妹不必挂在心上。”
“我不在乎这些。”朝华利落接口,“我来是想”
余世娟凝目望着朝华,她母亲的病,跟她手上的茧子有什么关联自己又有什么能让她请托的
“我是想问,恤颐堂栖流所和仁济堂中,有没有癫狂病病人”
余知府刚到任就推行仁政,恤颐堂养孤老,育婴堂收弃婴,还有栖流所收流民,仁济堂义诊看病。
城中可能接触到的病患,全在这几处了。
余世娟轻抽口气“你”以世家女子的身份学医还想替人看病
余世娟手指头紧紧绞住了帕子,她知道朝华来求什么,但连她都觉得惊世骇俗,又怎么去跟母亲父亲张口
“妹妹,你知不知道就算能去,你会见到些什么人”余世娟只是摇头,“你这辈子只怕连小吏都不曾见过几个。”
“容妹妹,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不是一句虚词儿,此地已是难得的富庶安闲了。”
恤颐堂收的孤老还好说,栖流所中都是流民,她跟着父亲四方为官,见过流民是什么样。
似朝华这样,生来就在天堂的姑娘,她连流民什么模样都是想像不到的。
“你不会以为,流民也是民,他们只是脏些臭些罢”有些流脓生疮,碰上了就会得病,要不然父亲怎么会把这些人全拢起来收治
大力推行仁政,是为了不出时疫。
“就算这些你都不怕,你家里能答应么”
余世娟说得情真意切,朝华一句一句收入耳中。
朝华声音极低“他们永远不会答应的,但我要做。”
这件事连一向都偏向她的大伯母也不会点头,祖母更不必说。
“你都知道,为什么还如此执着”
“天下能延长我娘的寿数的人,只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