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
我们的步履一直向着北方。
我的仙衣坠地,目光绵长而忧伤,我问每一个看起来面善的人:“有没有见过七只仙鹤带着一个英俊的男子从天边飞过去。”
大多他们会愣愣的看着我,忍不住赞叹,真是个天仙般的姑娘。燕千秋厌恶男人们惊艳的目光在我的脸上扫来扫去,于是买了绣了一朵红梅的白纱给我遮面。我想我的娘亲一定也是个倾城的佳人,或者说,所有的仙女们都像白玉的石头细细雕刻出来的,冰肌雪骨,樱唇贝齿。只是这样绝美的不老的容颜并不能给他们带来幸福,也不能给我带来幸福。
我总是在深夜里哭泣着醒来,燕千秋在屋檐上对着月亮喝酒,酒香一直飘得很远。他偶尔会帮客栈里的老板抓抓小贼,他很少说话。自从我没了笑颜,他仿佛也失去了语言。
我们是不适合相爱的。
他从始至终都在为了使命而活着,只是他不知道,我需要的并不是他的命,也不是他的陪伴。有的人就算站在你的面前,也像隔了万水千山,感觉不到他的心在哪里。不知道那里是市井喧嚣还是荒凉无人烟。
你给的,我从来都不想要。
我想要的,你也从来都没有给过,也给不起。
唐双修为了我剜目救父,这样的情深意重,我无法偿还。但是这种情意并不需要你背负,我还你自由。你可以走了,从哪里来就到哪里去,回到我们没认识的那一天,恩断情绝。
趁着夜色,我头也不回的出了客栈,燕千秋在屋檐上睡得很安静,我走得也很安静。只需要一个瞌睡虫,就可以任我走很远,远到他无处可寻。这样一别或许永不再见之日,我的心里却无任何波澜。
或者这才是最好的结果。
我的步履依然向北方,见到每一个面善的人都会问,有没有见过七只仙鹤带着一个英俊的男子从天边飞过去。他们只是摇头,于是我一直向北走,经过了村庄和河流。我还不太会运用仙术,已经习惯了用脚来走路,所以不喜欢凌驾与云朵之上。虽然已经开了仙智,但是在没受到策封之前,我只是一名散仙,要经过重重的劫难才能修成正果。
听附近山里打猪草的小姑娘说,翻过前面的一座山就到了焚心雪谷,到过那里的猎户很少有活着回来的,即使带了厚厚的冬衣还是无法抵御严寒。
在山脚下有个小小的茶馆,我本无心饮茶,却听热情的店家招呼:“姑娘,傍晚寒气重,还是喝点姜茶御寒吧。”
想想这样不眠不休的走了几日,连口水都没曾喝过。这个茶馆用简陋的稻草架顶,一股柔软的草香扑面而来。店家倒了碗热气腾腾的姜茶:“姑娘看着面生,不像是住在山上的山民,怎么这么晚进山呢?瞧这云头,晚上定有暴雨,姑娘何不到附近的村庄借宿一晚,明日一早进山也不迟。”
店家一看就是老实人,这样的关切仿佛许久都不曾有。我微微笑着摇头:“我赶着寻人,所以不能耽误。”
店家立刻就笑了:“不是我老头儿吹牛,这方圆数十里,没有我不认识的,不知道姑娘寻的是什么人?”
“是个白衣的男子,受了重伤。”
“可是个玉面玲珑的有钱的公子哥?”
我苦笑一下:“老丈你猜对了。我要寻的,确实是一个玉面玲珑的有钱的公子哥。”
店家脸上露出忧虑之色:“别怪老头我多嘴,姑娘你要寻的人,可是你的夫婿?”
唐双修待我恩重如山,若他还活着,以身相许也是我的造化。看我低头不语,老店家叹口气摆摆手:“罢了,罢了,姑娘你还是不要找了。听我老头一句劝,赶快回乡重新寻个好人家吧,你那夫婿若真流落于此,那是没指望了。”
“此话怎讲?”
“这山里有一只修炼了千年的九尾玉面狐狸,专门勾引年轻英俊又多金的男子。附近乡里已经有不少男子着了那狐狸精的道。被那九尾玉面狐狸迷惑的男人们都被它喝掉血吃掉肉,只留下新鲜的骨头丢到山谷里。”老店家说着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姑娘,你快回去吧。”
我皱了下眉头:“老丈,此话当真?”
“我都半截身子进黄土的人了,怎么会欺瞒姑娘。这附近的村民人人自危,生怕被那畜生捉了去。这太阳一下山,就是那畜生的天下了,姑娘若是男子定是劫数难逃。”老店家张望了下天气,见日头已经隐去了大半,于是开始收摊。我倒是没见过什么害人的畜生。只听说畜生害人,没听说还有贪财的。那狐狸精吃肉喝血的,弄了那么多银两要做什么,难道还要花钱雇丫鬟么?
玉狐
又是一个云遮月的天气,我走在山路上,摇身使个障眼法就是一位翩翩美少年。若那老丈所言非虚,这狐狸精定不会放过这顿美餐。腰里的玉佩与扇坠叮咚作响,在蜿蜒的山路上走了半晌,别说人了,连半个鬼影子都没见着。正要泄气时,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冲出个莽撞的丫头企图与我撞个满怀。我轻轻的一闪身,那女子半个身子钻进了旁边的树丛里。
我心里暗暗发笑,见那女子狼狈的爬出来,脸上有微微的尴尬之色。
“姑娘,没摔伤吧。”这的确是个女子,唇红齿白,面上都是刁蛮之色。她充其量也只能称得上秀气,也并非什么九尾玉面狐狸。
女子的面上立刻有了悲戚之色:“小女子在这深山里迷了路,如此莽撞,还请公子见谅。”她一边说话一边假装擦眼泪,贼溜溜的眼睛在我的身上扫来扫去,看到腰里的钱袋,眼神里立刻放出光来。我的脑子里立刻出现图财害命几个字。
“小生也是误闯深山,现在天色已晚,这深山里多的是毒蛇猛兽。我们还是找块空地生起火来,否则怕我们都会活活冻死。”我索性陪她做出戏,倒要看这个小小的丫头能搞出什么名堂。
这句话正中了那女子的心意,随意的拣了些干柴禾,在高地上生上火。火舌霹雳啪啦地舔着柴禾,火光映得她面若桃花,仔细看来竟多了几分姿色。
“公子,你在瞧什么呀?”她娇羞无限的埋下头。
我这才发现自己忘记了此时的身份,于是干咳两声把目光转向一边拨弄着火苗。只拨弄了两下,那女子的身体像蛇一样缠上来,我吓了一跳,本能的伸手要去推她,哪知道指间全是柔软的触感。女子半裸着身子躺在我的腿上,眼神温柔而缠绵:“公子,我美吗?”
倘若对待一个正常男子而言,这种邀请恐怕是美好又致命的。只是我同样身为女子,只能僵硬着脖子称道:“美。”
那女子露出个成竹在胸的笑容,纤纤玉手抚上我的脸:“公子愿意随我在深山过一辈子吗?”
此刻被美人迷惑的男子应该有求必应了,我顺从的点点头:“我愿意。”
女子的手在我眼前一抓,一团紫雾在手心里闪闪发光,她取出小小的锦囊装在里面。这是巫族的迷魂术,属于邪术的一种。若男子心甘情愿的迷上女子,才会被摄魂。被摄魂的人会完全听候女子的命令,像行尸走肉般。
女子拉整齐衣裳,得意的跳起来朝远处吹了个口哨。
“你的速度越来越快了。”破风声混着熟悉的男声袭来。
女子翻了个白眼:“还不是你们男人个个都是色鬼,否则我哪那么容易得手?他还算老实,没有吃老娘豆腐,否则我就让他自己把自己打成猪头。”
“好了,小萱,把他身上值钱的东西拿走,我们还要去老巫婆那里交差。”夜色里,他走近了,才发现是一张精灵逼人的脸。好看得如女孩子一般。
我心里一惊,竟然是夜小三。真是狭路相逢,他和这个叫小萱的女孩怎么会跑到这么个深山里来做这种营生。老店家口中丢失的男子们定是被小萱迷惑,然后被她和夜小三带到另一个地方。这种求知欲来得更加强烈,我强迫自己装做没有心神的样子听小萱的指挥。
“小三哥,为什么偏偏要我来做这种事。我不做了,我不做了!我讨厌那些色鬼!”
“夜小萱,我们要赚够钱才能金盆洗手。师父说了,一定要学到极至,用到极至。”
小萱被他一句话噎得说不出话来,好久才委屈的红了眼圈。夜小三回头朝她扬了扬拳头,小萱气得嘟起嘴:“我知道,都是因为那个小巫婆。以我们的本事才没必要在这里勾引路过的男人,劫两个小钱。你全是因为那个小巫婆!”
“我又没要你跟着。”夜小三冷冷的说。
“师父要我跟着你,我就要跟着,你别想甩开我。”夜小萱紧走几步跟上,我听着夜小萱的命令跟在他们身后。这深山越往深处走越冷,夜小萱拿出一粒红色的药丸令我吞下。说来也神奇,药丸刚吞下,就觉得心里烧了一把火,全身都变得暖起来,在风霜中行走也不觉得寒冷。
梦水
焚心雪谷。
远处的白色一直连着天,雪花卷着狂风,肆意地呼啸着,似乎不欢迎外来入侵的客人。夜小三将毛皮的斗篷捂紧全身,及大腿深的雪,刚走过去就没了痕迹。
月见
好象是飞天姑姑的声音。我急急的四下张望,只听见声音在说,月见,闭上眼睛,我在你的心里。
飞天姑姑的笑容依旧那么妩媚忧伤。
飞天姑姑,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月见,你听着,我还在乱花山庄,你看到的只是我留在你胸腔中的一口仙气。
姑姑有什么指示?
月见,你现在应该知道为什么我不让你拿女娲补天石。只是后悔已晚,仙鹤会把重伤的唐双修到最冷的地方,这样才会留他一口气。焚心雪谷是极寒之地,也是极热之地,这里有巫族所栖息的巫阁镇。只是他们从不让外人来到这里,而来到这里的外人也别想出去。唐双修此刻就在巫阁镇,你要想办法拿回上神古卷,救回唐双修。
可是飞天姑姑,你既然知道这一切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在一切还未发生之时不可泄露天机,否则就会遭到天怨,埋下更大的祸根。
我要怎么办?
跟随他们,去巫阁镇。
我睁开眼睛,夜小萱正努力的抵御着风雪,在风雪的最深处有了火光。只听得阵阵驮铃声,三只肥壮的牦牛已经走到身边,垮上它们的背,鸣起悦耳的号角。我又想起繁儿欢快如花的笑脸,她连离开都那么冷酷,让我的心冰冷成海。
我想亲口问问她,为什么要那样对我?难道所有的情谊都是假的吗?
我和月见是姐妹。
我闭上眼睛强迫自己不去想。三只牦牛都是经过训练的格外有灵性,他们走起路来像走八卦图。这雪下藏的是重重机关,若是平常人要硬闯镇子,只要踏上机关即刻毙命。夜小萱卧在牦牛背上圆瞪着眼睛,一直到了镇口才叹口气跳下来。我倒不明白她为何叹气了,看起来无忧无虑的样子。
来迎接的巫女个个表情淡漠,为首的巫女腰里别着银号角,看了我一眼,点点头:“两位辛苦了,再需要十二个就够一百个了。我们已经准备好了丰盛的佳肴,请两位随意去享用。”
夜小萱将撞着紫色光束的锦囊丢给巫女说:“交给你了,小三哥,我们去吃东西吧。”
大巫女想必已经很熟悉这个事情的流程,她径自带着我穿过镇上普通宅院往最华丽的宫殿走去。宫殿的殿顶蜷曲着一个小小的身影,她好象在用手在雪上写字,见大巫女带了个男人过来,高声道:“梦水姐姐,这是第几个了?”
“回繁儿公主,是第七十八个了。”
“那他就是你的男人了?”繁儿咯咯地笑起来。
梦水巫女怔了一下,依然面无表情的回礼:“回繁儿公主,是的。”
“那你爱他吗?”繁儿在宫殿顶上来来回回的踱着步子,细小的雪花落在她的头发上,在火光的映照下迅速的融化:“第一次见面的男人,你要同他生一个孩子,等你怀孕了,就要送这个男人下山。这个男人不会有任何关于你的记忆。没有爱情真的可以有结晶吗?你不痛苦吗?”
梦水巫女浅浅的气息从鼻孔里冲出来,听起来格外的冷漠:“公主,我们巫族的巫术传女不传男,男人只不过是延续香火的工具。我们不会对工具产生感情,只有女子才是圣洁美好的,可以成为巫族人,这是其他人所没有的造化。”
“哼!”繁儿狠狠的掷下一个雪球,正巧砸到我的头上,像梦一样喷涌着碎开。她哈哈的大笑:“带你的工具离开吧,可悲的男人!”
我见到她应该生气,应该愤怒,或者忍不住要冲上去卡住她的脖子。可是见到这样的繁儿,我却只觉得可怜。她看起来是那样的寂寞,在这样一个没有欢笑声的镇子里,她的身体在约束着灵魂的沸腾。
她是骗了我。我不知道巫族里只有女人,更不知道巫族里是不可以有爱情的。
我转身看到繁儿蜷缩在宫殿的顶上,风雪几乎要把她湮没。她的脸完全隐藏在暗影里,看起来像是哭泣一般。
驸马
梦水的步子在雪夜里格外细碎,咯吱咯吱的呻吟声是雪最后的哀鸣。她带着我在镇子里穿梭,应该是每一个有点身份的巫女都会有自己专门的处所。梦水的手指迸发出小小的蓝色火焰将昏黄的油灯点燃,我坐在床塌上,看她将黑色的斗篷脱掉,帽子下是一张素净的脸,嘴唇微微的干裂,瘦小的身子几乎要湮没在黑色里。
我一时没了主意,因为我不是男人,也并没有真的被摄魂。不知道被摄魂的人到底会做什么,恐怕时间一久就会露馅。
梦水泡了壶茶水,蓝色琉璃碎花茶盏,碧绿的嫩叶慵懒的伸着懒腰在水中打着回旋。碧绿碧绿的颜色很是惹人喜爱。这个梦水巫女定是个爱好清净,生活简单的女子。素白的纱帐,卧房中只有一张床塌稍显得华丽,门口的青花大瓷瓶插着两支傲气的雪莲花。香炉中飘散出淡淡的雪莲香,她半昧着双眼饮着茶。
“你是什么人?”梦水的唇并没有离开热茶。
她是个佩带银号角的巫女,定当不是等闲之辈,这小小的迷魂术还瞒不过她的眼睛。我顿时除去了伪装以真面目示人。
“这位姐姐眼睛好犀利,我并不是有意欺瞒。既然姐姐没有当众揭穿我,定是想放我一条生路。”
梦水弯起嘴角:“你很聪明,只是我有意放你,你却出不了这个镇子。镇外机关重重,只要踏出门口一步就是死路一条。我自然不知道你来巫阁镇的目的,但是我想告诉你,如果有不好的念头就趁早放弃。”
“我是来寻一位朋友的。我不仅要离开这个镇子,还要带着他离开这里。”
“我们巫族人从不与外界联系,也不会交外面的朋友。”
“不,他受了重伤,被七只仙鹤带到这里。”
梦水微微一簇眉:“是他?”
我心里一紧,问:“他怎么样了?”
梦水的面色一冷:“那就不劳姑娘费心了,我们公主自然会照顾他的。你今晚好好休息,明日我会带你去长老那里。镇子里来了生人,没多久就会被她老人家察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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