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大字“纱纱,妈妈对不起你”是血书,鲜红淋漓。纱纱便是钟笔的乳名。
纸包不住火,钟母终于还是从来探望她的亲戚口中知道钟笔交了一个极有钱的男朋友的事,暗自思量一番,便明白过来钟笔所做出的牺牲,不由得肝肠寸断。自觉大限已至,何苦拖累女儿,于是抱了求死的决心,悄悄做好准备。众人哪里想到这一层,也没有人看出异样。
钟笔哪经得住这样的打击,急怒攻心之下,孩子早产,幸而左思有权有势,抢救及时,母子平安。她肚子上留下一道丑陋的疤痕。
产后她对左思的态度恶劣到极点,恨不得一手掐死他。她将母亲的死怪罪到他头上,同时也怪罪到自己头上。母亲是被她这个不孝的女儿活活气死的!还有左思,他是罪魁祸首!
除了孩子生下来时她看了一眼之外,她从不抱孩子,也不打算亲自哺乳。一听见小孩哭,便大骂月嫂,要她抱远一点。久而久之,月嫂带着孩子从不在她面前露面。她之所以做的如此狠心绝情,是因为她不想多有牵绊。如果她听过他哭,看过他笑,喂过他吃奶,哄过他睡觉,她怎么狠得下心离开?
她就当作从没有生过这个孩子。据她所知,左思目前就这么一个孩子,而且是男孩,难道还会虐待他?
一个月后,她逃离了左思,躲在一间不大不小的饭店里,装作身体虚弱,哼哼唧唧躺在床上,别人也不怀疑,日日有服务员送餐。她不信北京这么大,左思有本事能找到她。找到又怎样?反正她跟他是彻底完了。
钟笔一厢情愿这样认为。
无所事事躲了一个月,她看着镜子里那个脸色腊黄、头发乱成一团、满身肥肉的女人,简直不敢相信这是自己。她不能就此毁灭,她不过十九岁,还是花样年华,青春正好。她的一生并没有就此完蛋,她要重新站起来,她要摆脱过去那段噩梦,她要脚踏实地、勤奋努力,做出一番成就来,活的比谁都好!
她带着这样一口怨气回到了学校,发誓一定要重新开始,将以前所有不快的事情全部忘记。她每餐控制饮食,只吃一点点必要的水果蔬菜,杜绝所有高热量的食物,努力减肥,每天去运动房健身,雷打不动,随着身材的恢复,她心口的伤疤似乎也渐渐痊愈了。
终究是年轻,再大的伤痛也有淡忘的时候。
开学半个月,她看起来和一般的学生无异,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只除了情怀,不似旧家时。
开学初各个社团招新,著名的“百团大战”她在三角地转角处遇见了身穿白色上衣卡其色长裤的张说,阳光从树叶的缝隙照下来,落在他身上翩跹起舞。她怦然心动,心想要完全遗忘过去,不如重新开始一段新的恋情,何况这个男孩子实在是很合她的味口。
她喜欢学理工的男生,聪明、严谨、认真,一丝不苟。
她和张说,那才是正常的、健康的、被人祝福的恋爱。
张说将她从过往的阴影中完全解救出来。她每天忙着上课,下课,参加社团活动,通宵赶论文,到处找工作,时间排的满满的,虽然累,但是乐此不疲,加上刻意回避,哪有时间想起以前?有时候连她自己都怀疑,左思那一段故事,是不是自己压力太大,胡乱臆想出来的?
她的记忆出现了混乱,但是无关紧要,她现在过的非常的快乐。她将她所有的爱用在张说身上,不遗余力,犹如飞蛾扑火。
幸而张说也爱她。她觉得世界上没有比这更幸运的事了。
张说因为她放弃了去美国留学的机会。他们甚至准备结婚。
她以为苦尽甘来,一切都过去了。她已经不怪任何人了,甚至左思,只当是上天给她的一场磨炼。
眼看幸福在即,可是左思带着刚满周岁的儿子,在某个星期日的下午,来到她和张说面前。那天,她和张说正要去店里看婚纱,打算以后去拍。
左思教孩子喊“妈妈”他果然吐着口水奶声奶气叫“嘛嘛”伸出白嫩嫩粉嘟嘟莲藕似的手臂要她抱,一点都不怕生。她看见左思不怀好意的眼神,骇的差点昏了过去,他是故意的,他是故意的!
可以想见当时张说的心情是如何的天翻地覆!他认为她是骗子,不知廉耻,不安好心,玩弄感情,死不足惜所有他能想到的恶毒的词汇全部加在她身上。正因为爱得深,所以恨得切。
俩人就此再也没有见过面。
其实他们真正在一起只有短短的三个月。可是三个月惊心动魄的爱,足以抵的过别人的一生一世。
钟笔心如死灰,对左思连恨都不屑了。
她此刻心里眼里只有孩子,其他的全部不去想,包括张说。她抛弃过他一次,现在她要加倍偿还。孩子是她精神上全部的寄托,如果没有他,她想她一定活不下去。她的人生早就完了。
钟笔紧紧抱着他,忍不住去亲他,喂他呼噜呼噜喝粥,捏起他小小的手替他穿衣服,每天带他去附近的公园散步。他的饮食起居,她都亲力亲为,丝毫不肯假借他人之手。虽然只有一岁,已经能歪歪斜斜走两步了,教他咿咿呀呀背五言唐诗,一遍就能学会。
他是如此的聪明、可爱,她不能再离开他。她答应跟左思在一起,但是前提是要结婚。她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是私生子。左思很痛快的答应了。
后来她终于明白过来,以前她都没有做错,错的是她不该和左思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