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苏童不吱声,静静听他说。
“咱们刚刚拍的照片和视频需要立刻处理,并且以最快的速度发回给国内。戴晓吾是这方面的行家,你跟在他后面,一定配合他做好这项工作。”
“……”
“苏童,你能做好的吧?”
“……”
“苏童。”
被抛下的这个咬着牙,打定主意不说话。
男人没辙,只好将声音低下去一些,说:“苏童,我不会有事的。”
苏童后槽牙都咬碎了,这时候终于憋出一句话,字字如铅块地从嘴里蹦出来:“我一点都不、担、心。”
顾川捂着话筒,反而低低地笑起来:“好。”
他想到她不久前的癫狂,歇斯底里的喊叫,揪着他的时候,骂他是要重让她上钩的骗子。
现在总不该怕了吧,她对他“一点都不担心”。
因为和她通着话,所以连同焦躁的心都平静下来。耳边一片静默,眼前一片平原,无垠荒芜又寂静的世界。
直到何正义说:“老顾,前头路毁了,咱们要下来步行了!”
于是时间重置,引擎响起低声的咆哮,车外是男男女女的嘈杂。
顾川不得不说对苏童说:“挂了吧。”
苏童终于松了被□□得发酸的腮帮子,说:“顾川,我要你早点回来。”
不是我要你安全,我要你健康,而是,我要你回来,早一点。
电话那边默然许久,然后:“好。”
挂了电话,苏童坐在位子上长久失声。
目光呆滞得连一边忙得团团转的戴晓吾都看不下去,一只手往她眼前挥了挥,说:“想什么呢,做好你自己的事。”
苏童还是呆呆的:“要我帮你点什么?”
她想到顾川的话,去拿相机和gopro,说:“刚刚我们在办公室正好拍到了白磷弹下降的全过程,顾川……顾制片说要把这些发回国内。”
戴晓吾忙着开设备,头也不抬地接过来,说:“没问题,我现在就弄。”
她却依旧杵在面前,一步不动,直到他因此不得不重新关注过去,和她四目相撞,问:“你到底怎么了?”
苏童说:“他们不会有事吧。”
戴晓吾轻描淡写:“能有什么事?”
苏童说:“可那是白磷弹,危害很大的武器。”
戴晓吾:“现在不是好了?外面没有爆炸声,也没有枪炮声,除了来往的消防和医疗队,一切又恢复了正常的秩序。”
“万一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呢?”
“你什么意思?”
“冲突、战争什么的。”
“那也没有办法避免,这儿是xx地区,出了名的火药桶,谁往这儿放一枪都正常。来之前不是打过预防针吗,生死状都签过了,再坏的结果都要学会承受。”
“我、我不是担心我自己!”
“我知道啊,不就是担心顾制片他们嘛!”
苏童捂着头坐去位子上。
戴晓吾拿数据线连相机和摄像机,开了抽屉,手抖得几次不能拣出那条线。
他嘴上逞强,说得云淡风轻,其实心里也不定。
窗外仍是火光冲天,救援的队伍去了一拨又一拨,没有前方发回的报道,只能凭脑中的臆想和猜测。
而不受证据约束地思考事态,往往会往更深更坏处描述。
苏童现在的煎熬,一点不比他少。
他们是呆在后方抱团取暖的两只蚂蚱,戴晓吾觉得自己无助,她也可怜,不知道是安慰她,还是自己:“他们俩肯定没问题的。”
苏童看着他。
戴晓吾说:“你想啊,他们俩可是老江湖了,何正义是国内首屈一指的战地摄影,他当年拍的片子被多少国家媒体转播啊。顾制片呢,更了不起,二十出头就出去转了一圈,当时报得上名的战役他都亲历了一遍,虽然后来退得不光彩,但谁能一生峥嵘策马奔腾呢。
“他们俩搭档十几年,默契十足,相互扶持,肯定一点岔子都不会出。我们坚守大后方,做好后勤和技术保障就够了,跟在他们身边刺激是刺激,可他们一方面要拍新闻,一方面还要分神照顾我们,说不拖后腿简直就是开国际玩笑啊。”
苏童想了想,像是被说通了,脸上的表情终于舒展开一些。
戴晓吾冲她招手:“你来来来,之前不是问我怎么和社里通讯互联吗,我今天晚上就把毕生绝学一次性全部传授给你。”
她又像笑又像哭,搬着椅子坐到他身边。
下半夜的时候,苏童终于没忍住睡了过去。
戴晓吾扭头见她眼睛紧闭,鼻息渐重,很小心地把她挂脖子上一直没肯摘的防毒面具给卸了,又找了件工作服给她披在身上。
社里值班的人和他对话,另半扇的屏幕上官博跳动,“白磷弹袭击a国首都”的报道赫然弹出。
配图写着“作者顾川”,在这座古老迷人又战火频发的城市,漆黑的天幕上,绽开了一朵刺目的大丽花。
美到极致,耀眼到极致,却又危险到极致,可怕到极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