污水。“不——不——不!”蝉蝉左扭右挤,眼珠上翻,两个大大的鼻涕泡吹出鼻孔。它还年幼,未分性别,小妖精只有对同类起了爱慕,才会生出自己的性别。
高登指尖蘸水,轻轻揉搓蝉蝉,一层层泥垢脱落下来,小妖精“咯——咯——咯”痒得直笑。笑声让少年重回过往,忆起父亲温暖柔软的大手。
每逢冬夜,高斯亲自烧热壁炉,小心翼翼抱起他,放进水温适宜的浴桶,指尖轻搓他的背,故意搔搔腋下,逗得他阴郁沉默的脸上最终露出笑容。
有时候,高斯带着还未消散的杀气和血腥走进房间,但一见到自己,双眼便充满慈爱,脚步放得轻缓。他一点也不像唐,蹲在炉火旁讲小妖精的故事,语调温柔,还扮鬼脸。
于是夜晚不再漫长。
“即使全世界都遗弃了你,但总有一人,不会如此。”高登轻轻挠了挠小妖精。
蝉蝉严肃地点点头,随即又“咯咯咯”地笑个不停。高登松开它,用清楚的嘴型说:“痒——痒——痒。”
“盐——盐——盐。”蝉蝉含混不清地念道。
“不对,是——痒。”
“盐——盐——盐。”蝉蝉抖了抖身上的水珠,钻回高登的心脏。无论清洗多少次,小妖精永远是黑糊糊的,积满层层叠叠的尘垢。
高登站起身,开始搜寻凶兽与其他少年的踪迹。他拔起一丛灯笼草,草茎处显露折痕,摸上去还有一点粘滑。循着被碾压过的草痕,高登一路深入蔓丛,想象着那头庞然大物滑过丛生的荧草,缠住绿萝盘结的气生根,爬上藤萝高处。
他陡然抬头,双手抖出飞旋的星镖,弹丸般飞速后跳。
“轰!”一条色彩斑斓的巨型沙蚺挟起狂暴腥风,穿破四溅的叶蔓,凌空扑下。
“嗖嗖嗖!”暗器密如急雨,纷纷嵌入沙蚺粗如水桶的身躯,痛得它巨尾狂扫,掀起大片沙尘。
高登四处移动,闪过沙蚺一次次扑扫,不给对方缠住自己的机会。沙蚺粗长的身躯不住盘曲,绕成一个个游动的圈,高高低低,环环相套,欲将猎物缠入圈内。
鼠钻!高登腰背弓起,从蚺圈的空隙间窜出,匕首反手一划,溅起一道血汁。沙蚺高高隆起的脑袋迅疾扑下,高登一个鱼翻,腾跃闪过,沙蚺的尾巴又从正面扫来,逼得高登立即伏地,游动的蚺圈再次将他围住。
高登目光闪动,腾挪纵跳,伺机反击。蛇类不愧是自然界的天生杀手,深悉刺杀之道:盘圈的身躯是围困,扑动的脑袋是攻击,抽扫的尾巴则是后招。好在沙蚺只是黑铅级巅峰的凶兽,就算正面遭遇,高登也有杀它的把握。
“砰!”沙蚺的脑袋再次扑空,高登突然冲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出匕首,扎向沙蚺的颈部七寸。“呲啦”一声,匕首挑开粘滑的皮,往下直拉,一直拉至臃肿的腹部,露出腔内十多只圆滚滚的蚺卵。
高登心头一凛,想也不想,纵身前扑。“轰!”一股巨力从后方急速撞来,擦中高登右肩,将他震飞出去。
高登眼前发黑,肩胛疼痛欲裂,但他仍未停止移动,身在半空,手臂捞住一条藤蔓,借力跃出,再抓住另一条,换个方向飞跳。短短几秒内,高登忽左忽右,忽上忽下,全凭感觉逃闪,只听到身后不断传出“噼里啪啦”的藤萝折断声。
几秒后,高登视觉恢复,看清了另一条正在疯狂追杀他的沙蚺。它隆起的脑门上生有高耸绿冠,青翠欲滴,是怀孕沙蚺的伴侣。这条雄性沙蚺体形稍小,也更狡诈,一直藏匿在茂盛的枝蔓中,隐忍不动,准备给高登致命一击。
雄沙蚺的气息被伴侣掩盖,高登也未曾察觉。幸亏蚺卵警醒,他才意识到附近必然还有一条雄沙蚺。
缓过气来,高登抽出三棱刺,展开和雄沙蚺的对杀。一时蚺影摇舞,人影蹿跃,绕着藤萝穿梭飞扑。数分钟后,高登虚晃一下,诱使雄沙蚺出击,旋即贴近蚺颈,一刺毙命。
高登轻轻喘了口气,掏出伤药,敷在肿伤的肩头,随后钻进雌蚺腹内,吸收蚺血。隔了片刻,蝉蝉钻出胸口,呆头呆脑地看了看周围,爬到高登光溜溜的腋下,伸出手指挠了挠。
“痒——痒——痒。”它吸着鼻涕,骄傲地挺起胸脯,以抑扬顿挫的音调不断重复,“痒——痒——痒。”
“痒——痒——痒。”纤弱的声音一遍遍回响。如此孤独,却又如此执着。
不知为什么,高登的眼泪流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