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为人厚实,不少人都来恭喜她自由身了。也有那爱挑刺的,想着以后大丫头韵秋就是个村姑了,赶过来看她笑话。韵秋一概置之不理。
韵秋回了聚香园的下人房收拾了东西,就在绘春等人的簇拥下离开了。出了院子,韵秋又在垂花门外磕了三个头,才算把该尽的礼数都尽了。绘春等人都回去当值,只有两个小丫头拿着东西把韵秋送到了后角门。门外大哥赶了牛车,还带了个七八岁,又黑又瘦的乡下孩子。韵秋禁不住抱了他哭起来,这是她从没见过面的小兄弟啊!她这一哭,三郎也哭,大哥也跟着哭了起来。
最后还是守门的小厮说,“韵秋姐姐,你们可别哭了。要是让二管事的知道你们在门口哭,我可是要受罚的,而且你们的牛车也不能堵着门子啊!”
韵秋自是知道大户人家的忌讳,赶紧收了泪。那边,大哥也从小丫头那里接了东西放上车。韵秋给了两个小丫头一人一个荷包,两个人高高兴兴的去了。
就这样,李大郎赶着牛车,韵秋抱着三郎坐在后面离开了赵府。
韵秋看着越来越远的赵府后门,自己终于走出来了,再也不用走前世那条悔不当初却又如被卷入蜘蛛网的小黑虫般越挣越紧,无力挣脱,只能窒息而死。回到家人的身边,纵然粗茶淡饭,却可以睡在娘的身边,还可以抱抱自己那个仍在襁褓中的小侄子,听听院子里打鸣的公鸡叫。。。。。。也许,自己还可以嫁一个不错的庄稼汉子,等生下了孩子自己可以把他抱在怀里面拍着他的背喂奶......
总之,自己彻底地告别了前世陪嫁通房的恶梦,就让那些人继续去许府互相算计吧。在她们深陷争富贵争宠爱争名份争孩子的沼泽里、痛苦挣扎、进退不得的时候,自己可以在安静祥和的农家小院喂喂鸡鸭、扫扫院子,和一家人平平安安地过日子。
韵秋看着自己怀里的三郎,心里万分感慨。三郎大名叫李全,希望可以保全,就是活下来的意思。大家都怕娘不能把他平安生下了,就是生了下来,夭折的可能也很大。那个时候,连番的打击,让娘虚弱的只剩下一个显眼的大肚子了,瘦的吓人。
八年前的夏天,下了一场大雨,自己的爹李老三爬上墙去补房顶,结果不小心摔了下来磕到了头。家里花光了所有的积蓄,能卖的都卖了,能借的都借了,还是没能留住家里唯一的顶梁柱。撇下了十三岁的李大郎、八岁的二丫和顶着七个半月的大肚子的李林氏。
不说外面负的债,家里是一粒下锅的米都没有了。十三岁的李大郎说,把他卖了换钱买粮吧。舅舅林大可蹲在门外直叹气,卖了你,以后你娘你妹和肚子里那个谁来养活,你爹走了你就是顶梁柱啊!
最后,卖的是韵秋,就是那时候的二丫。
李林氏挺着肚子拉着李大郎给牙婆跪下了,求着把她闺女卖个好人家,等将来有了钱一定去赎她。
牙婆叹了口气,现在好些的人家买丫头,要的可都是死契。
李林氏大哭,那怎么办啊?
牙婆劝她,要是有造化,将来可以去求赎,大户人家碍于面子都会同意的。不想有些小门小户的,买个活契的小丫头,往死里使唤,虐待的不成样子。
就这样,牙婆把二丫送到了挑粗使丫头的赵府,韵秋被选中留了下来,卖身银子三十两整。
进府的时候是夏天,二丫被改了个“小菊”的名字,被分去大厨房烧火。热的她的夏衫湿透了贴在身上,火一烤又干了,会又被汗水浸湿,然后再被火烤干。该烧大火的时候要大火,该烧小火的时候要小火。不然粥会黑锅,肉会夹生。那就不是打骂的事了,而是不给吃饭,饿得她晚上缩在墙角哭着叫娘。
到了第二年冬天的时候,赶上夫人的陪房嬷嬷给大小姐院子里挑粗使丫头。就这样,她进了聚香园做了最低等的粗使丫头,用了四年的时间熬到了三等,又熬到了二等。直到两年前,小姐的前任大丫头配了人,自己顶了上去,成了一等的大丫头,被小姐赏了名字“韵秋”,例银子也涨到了一两三钱。
韵秋看着三郎晒的黝黑的脸还有瘦弱的身板,止不住的心酸,穷人的孩子吃苦多。是她之前跟大哥出的主意,来求的时候带上三郎,三郎的哭声是最后的武器。那些主子们不管内里做了什么样的龌龊事,表面上总是一副慈悲宽厚、乐善好施的善人。
还好,没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