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叔弑侄,烹杀太子,又封禁史书,连同一众史官都尽数焚在长明宫。
郑宣王行法家故事,定《九汤律》,立刑鼎二十三,杀得十一郡人头滚滚。
郑喜王易内蒸母,大兴土木,奢淫无度。
至于郑景王,他存在本身,就是世间最大的恶。
而杜绍之感念景王恩义,出仕大郑后,声名如江流日下。
同门师弟公开与他划地决裂,天下泰半儒生砸碎文庙的塑像,将他从神位上撵下去。
不提夫子如何如何,也无从得知。
宣文君在三百年孤身远赴南海前,恐怕也不会想到,这个被他誉做“可承业”的年轻人,竟会做出如此选择。
但即便杜绍之下一任儒门主的身份被半数士人否定,他仍是天下有数的通儒。
更何况,这位成就命藏后,曾被界京山的算师笃定,是百年来最有希望证道人仙的魁首。
这才是重中之重。
左昭把头深深掩下去,杜绍之素不喜自己,若是被他寻个由头,当场打杀,丹北左家也只能赔笑脸。
他忽然有些后悔,自己早年做的那桩事。
若是当时抽手,而今事态,也不至如此冷淡。
“起来吧。”
杜绍之看了他一眼,轻轻往鱼鳞甲上一弹,唬得左昭面如金纸。
“甲不错。”他收回目光,轻笑道:“车骑将军费了不少心吧。”
也不待左昭慌乱应话,杜绍之自顾自踱步一旁。
见他远远走开,在场三人同时松了口气。
“燕姑娘……”
一波稍平,一波又起。
和尚眼皮狠狠跳了跳,像踩着一只蝎子,小跑着后退几步。
“贫僧是出家人,不可!”
“神僧着相了。”和尚外,三人中唯一一位女子轻笑,风致楚楚。
她拿着手巾,轻轻拂拭和尚面上的血污。
“神僧听过一个故事么,在河边,一老一小两位僧人过河……”
“两僧遇见一个女子,老僧负她过河,行过数里后,小僧问老僧原由,老僧说,他放下的东西,小僧却背了数里。”
和尚吐芝麻倒豆子似一口气说完,念了声佛号:“这故事,还是我讲给燕姑娘的。”
“嗯~”女子掩住唇,吃吃笑了起来。
她生得极美,梳着堕马髻,高挑绰约,眉目若画,肌肤白皙明净如美玉。
和尚咳嗽两声,不断用眼神向左昭示意。
左昭偏过头看了一眼,又面无表情地转过头,
在和尚愈发惶急的时候,杜绍之声音终于响起,这一刻,和尚几乎生出死里逃生的错觉。
“平川离桐江不远了罢。”杜绍之开口。
“回大先生,不算远。”和尚老老实实回答。
“地官的人应该到江北了。”杜绍之抚须,良久后开口,“既然此行无果,你们去江北接应,我等等天官。”
“大先生的意思是?”
“你上江北。”
杜绍之一步踏出,身形便升在云上,一尊高冠博带,大袖飘摇的圣人法象从云上张开五指,浩然之气充斥穹宇间,高天层云如锅中沸水,剧烈涌动,威严之外,神圣凛然。
圣人法象与杜绍之面容无二,杜绍之踏入法象掌心后,一轮圆满无垢,篆刻鸟兽虫鱼,江河湖海,芸芸众生的玉盘从天际间,冉冉升起。
圣人法象接着又一步踏出,遥远不知多少里,杜绍之声音缓缓回响:
“我下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