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子,也是显而易见的示好。
“我师兄!”
大口吐血,显然已经不支的妙心师太颤抖抬起头,一字一句:“我师兄妙严大禅师!你们为了讨好金刚寺而杀我,就不怕得罪妙严大禅师吗?!”
“妙严大禅师?”
在天鬼童子背后几步远,骑着白虎的背剑道人冷笑一声,道:
“早来进楚地前,我等便询了大禅师的意思,你猜猜,他是怎么说的?”
“什么?”
“随意。”
“什么随意!”妙心师太心头一紧:“什么随意?!”
“大禅师说随意处置,不用过问他。”骑白虎的背剑道人垂下首,眼中带着嘲弄:
“师太,你完了,没有人会救你的。一路追来,你出手打死了我三头白虎,这等深重罪孽,令人切齿!我非得把你关在兽房五百年,才方能洗恨!”
欢畅的大笑声轰隆隆在天际回荡,震得山丘簌簌作响,在道人身边,持着青莲花的女子也抿唇笑了起来,嘴角带着讥嘲。
无路可逃——
妙心师太绝望抬起头,四顾一眼,除了三尊命藏外,在天穹还有无数旌旗招展,古战车轰轰烈烈,把她团团围堵住。
罗网已成。
现在——
已经到了最后的收网了。
“师兄,师兄……”
妙心师太口中喃喃几句,忽得就垂下泪来:“你这是为何?”
“杀你之前,却还有件事。”
天鬼童子看着妙心垂泪不已,淡淡开口道:“酣公和犁斗上人,这两位去哪了?三日前明明还在,怎突得就匿了行踪?”
连问了数次,妙心师太却依旧瘫软在地,并不回复,她像是突然丧失了所有意志,只是一滩无形的烂肉。
最后一声喝问,依旧没有答复。这时刻,天鬼童子的面上终于显出了怒色。
“你逃来西楚长安,无非是想求那冠军侯江炼庇护你,但他敢出手吗?”
天鬼童子露出狞笑:“老实招来,我还能给你痛快!否则,就别怪我不给大禅师颜面了,兽牢的滋味,你一个妇人可受不起!”
“吃了。”
短暂沉默后,混沌的笑声尖利传来,妙心缓慢抬起头,她木然咧开嘴角,发出干呕的声音。口腔里密密麻麻的犬齿层层舒展,露出堵在嗓子眼的人头。
“吃了。”被妙心吃掉的酣公头颅上下颚僵硬抬起,发出混沌的声音:“我被吃了啊。”
“不好!!!”
女子和道人还未反应过来,天鬼童子已悚然一惊,他怒喝一声,抬手化出一只仙凰,要镇杀那新生的诡异。
噗!
黑雾陡然肆虐,数十丈的节肢如矛杆探出,当空将仙凰生生扯碎!已是浑沌血肉模样的妙心嘎嘎笑了几声,将节肢收回胸腹,她将身子一卷,赶在天鬼童子出手前,猛得望空遁走。
“这……这是?!”
骑白虎的道人茫然拔剑,一脸不知所措:“这……”
“又是大禅师的外道,这贼尼姑刚刚合黑魔了。”
天鬼童子面沉如水,将黑魔与己身合炼,这是《易鼎心经》中记载的一门邪功。
“她那黑魔甚是污秽,贼尼姑成不了的!前面是长安,拦住她!”
天鬼童子厉啸一声,率先化成一团阴风追去:
“真要让她闹了长安,老祖需饶恕不得我们!”
……
噗!噗!!噗!!!
一连串血肉炸裂的声音短促而剧烈,不过几个呼吸,妙心的身量就由常人大小,膨胀成了一座小城池。
触手如水母须带,长长垂落,强酸般的黏液蠕动着团团坠下,把地面侵蚀成深坑,这方小城池体量的浑沌肉块上,无数个妙心的头颅如雨后春笋,齐刷刷冒了出来。她们挣扎着扭动,发出令人胆寒的嘶嚎。
“江炼,江炼。”
无数个妙心哈哈大笑了起来:“救我,你救救我啊!”
……
……
……
长安城,灯市。
热闹。
像是要把城市翻转过来一般的热闹。
风销焰蜡,露浥烘炉,花市光相射,桂华流瓦。
舞龙灯的锣鼓被敲得震天响,高台上的舞女们又换了曲子,笑声、叫声、闹声、马车碾过坚硬的青石巷道,碎石子发出吱吱呀呀的滚动声。
千门如昼,箫鼓喧腾,一切都笼罩在光里,一切都在闪闪发光,天上和地下,都是两片闪耀发光的虹海。
古老的城市放着火光,每一条街道都在燃烧,被声浪都蒸煮得沸腾起来。
但这些热闹都像隔得很远,远到听也听不见,怎么听也听不清……白术呆呆转过身,看着那个抱猫的女孩子,大片大片的焰火在他头顶轰然炸开。
她戴着大大的长鼻子面具,像是木偶戏里的模样,像跟呆木头拄在枣糕前。而胖成了球的大猫吃力昂着头,毛茸茸的尾巴一晃一晃。
无数的人来来去去,在他的身边穿梭有如无物,灯光里所有身影,都是暖黄而朦胧的样子,像一场昏沉的长梦。
白术沉默了良久,突然释怀般笑了起来。
他觉得全身很冷很木,像经历了一场漫长的跋涉,沉重的衣服上满是雨和泥水,靴子连抬也抬不动。
可他却又莫名的轻松了起来,像是跋涉终止,他终于走出了潮湿的荒地。潮水在脚边一点点化去,变成了坚硬的泥土。
“我……”
面前。
抱着猫的女孩子已经转过身,怔怔打量着他,她的眼神小心而茫然,呆呆穿过满街的灯火,停在他的身上。
“是我。”
白术摘下脸上的青玉面具,安静笑了起来:“我……”
轰!!!
巨大到震怖的声响陡然炸起!天幕瞬间漆黑,一座混沌血肉组成的城池撞破虚空,强酸如泼雨,从蠕动的肉芽上狂暴洒落。
“婆……”
畸形的诡异血肉张开了嘴,癫狂的音节从它嘴里嘶吼而出,像是坟地里群鸦的尖叫,又像是一千只蛇齐齐的吐信:
“婆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