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与那个穿红衣,似乎是叫谢秋的人,是有私情吗?”
廊桥上,无明动作突得一僵,面上也沉默了下来。
“看来果然是有的,一个和尚,跟一个女人么?”瞥见这一幕,燕荻了然笑笑,露出排玉似的牙齿:“真是有趣,你们是怎么相识的?在山上,还是在山下?”
“这跟施主有什么相关?”
“相关,或许是不相关吧,或许我只是今晚觉得无趣,想找个人聊聊。”燕荻将裹着金漆的小巧绢花轻轻投入水中,看着那一圈浅浅淡淡的涟漪,她歪了歪头:
“别生气,只是好奇而已,不会告诉其他人的……我从不明白什么是情情爱爱,但今日听见你笛声里的悲音,心里居然也跟着难过,然后就忍不住好奇了。”
无明沉默了一会,没有说话。
此时。
水阁的灯浊尽数被取了下来,在昏昏一片中,远处堂皇的清凉宫却焰光如昼。一片片明净的光辉远远辐射开,散进空中,散进水里,光和鼓吹声远远地传来,空洞低扬,让廊桥下的湖水都跟随着皱褶了。
“施主也认识小秋吗?”在远处焰光如群魔乱舞的光明里,无明低声开口。
“她母亲在两年前变卖了妓院家产,然后来到江北的太州城,嫁给粮商张渠颂做正室。你可能不知晓,张渠颂背后主人的管事,便是我弟弟燕令。”
燕荻轻轻走到无明身边,她身上有一种凑得极近才能察觉的淡香,清雅又锐利:
“当时张渠颂大婚的那天,燕令还嘲笑他的蠢笨,以张渠颂富商的身份再加上燕令的扶植,他完全可以娶一个小世族的女儿为妻,可偏偏,他却喜欢上了一个妓院的老鸨,还以正室的礼节来迎娶她。”
似乎是觉得好笑,燕荻笑了起来:
“一个是年老色衰的女人,一个是年富力强,至少还算有前程的男人……无明大师,我想问你,这样两个本不该成婚的人却偏偏成婚了,如此,便是喜欢吗?”
“……喜欢?”
无明低下头,又沉默了一会。
一个老女人……和有钱的年轻人吗?
他想起小秋母亲,那个掌管着偌大漆金廷,总是凶巴巴的老鸨。她总是面上涂着极厚极重的粉,身材臃肿而有些走样了,就连脾气也不是贤淑温婉的样子,她对妓女们发怒的时候,无明也会被吓得出神。
这样一个年老色衰的坏脾气女人跟一个年轻有钱的男人成婚了,他们在一起,是因为喜欢吗?
不知道。
无明并不知道这是不是喜欢,他觉得自己有很多事都不知道。这世间的事太多也太乱了,多到有些东西他觉得自己穷尽一辈子,也是理也理不清的。
“是喜欢吗?”他在心里问自己。
那无数个在假山上蹿下跳的傍晚,无数个肩膀和肩膀相依偎的时候,无数的悄悄话,无数经意或不经意的脸颊滚烫。
“那是喜欢吗?”他又在心里问自己。
明明在最后一天,在那个落满暑光的庭院里,小秋说喜欢自己的时候,眼眶也是酸涩的,几乎要落泪的冲动。
脸颊烫的像火烧,胸膛嘭嘭嘭嘭乱跳,一颗心也要撞出来……
痛。
真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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