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 /> 瞬息之间,杨国忠脑中念头千回百转,边令诚前些日子风头出尽,甚至还引着天子为一个九品小吏加了谥号。现在正是此人一手打造的秦文烈又死而复生,天子和朝廷将颜面尽失,正如一巴掌狠狠扇下去。边令诚一直上窜下跳,他早就看不顺眼,而今自然不介意趁势狠狠一脚踩上去。
还有比这还要紧的事,既然关外的局势还有缓和余地,阻止哥舒翰掌兵便并非不可能了!
种种念头在脑中尘埃落定后,杨国忠先是向天子李隆基道贺,“恭贺圣人再得良将。”然后便就“露布飞捷”的帛书发表意见。“一场大火乱了逆胡军心,朝廷当立即派兵出关乘胜进剿追击,这样才不致使秦,秦晋的所为白白付诸东流!”
就实说,杨国忠的建议是很中肯的,他在提及秦晋的时候口中打了绊,险些将此前朝廷议定的谥号说了出来,所以又补充道:“既然秦晋未死,‘文烈’的谥号便不宜再用,不知圣人意下如何?”
言毕,李隆基投来了甚为满意的目光,杨国忠一连两个建议都深得圣心,“以卿之见呢?”
杨国忠之所以能深得大唐天子李隆基欢心,除了皇贵妃族兄的身份外,还有一点至关重要,那就是善于体察圣心。这份能耐即便与李林甫相比也不遑多让,只可惜他在施政能力与权谋之术上却差的很远。
“臣以为,秦晋杀贼有功,既然已经追封为弘农郡太守,现在证实死讯不实,也不宜再夺其职,但以九品小吏骤然与宰执同品,只怕亦有不妥,何如从上郡太守降为中郡太守,品秩为正四品下,圣人原本就有意擢升其为弘农郡长史,如此品秩比从五品下又有提升,当不至于寒了功臣之心。”
李隆基不置可否,目光转向了门下侍中韦见素,“卿以为如何?”
韦见素肃容正身答道:“相公之言,老成谋国,臣无异议!”
“臣有异议!”
脚步咚咚砸的殿内地板阵阵发颤,哥舒翰大踏步走了进来,一身紫袍遮不住健硕的身体,气息咄咄逼人,杨国忠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暗暗心惊着,上次圣人召见时,甚至能明显看出他身体虚浮,是在勉励支撑着,今日如何竟声若洪钟,步似磐石?
“县廷小吏以尺寸之功便要与戎马为政半生的老家伙们平起平坐,圣人如果开了这等恶例,将来又何以赏功?难不成安贼胡逆平定之后,满朝上下要尽服朱紫吗?”
哥舒翰字字句句,如钟如鼓,震的人耳朵嗡嗡作响。
“老,老哥舒放肆!”
杨国忠愤怒之下“老贼”二字差点脱口而出,好在反应及时避免了君前失仪。
哥舒翰冷笑两声,如电目光鹰隼般射向杨国忠。
“国难当头不比太平盛世,若不赏罚分明何以治政治军?若军政事不协,又何以平定逆胡?就凭借一张如簧巧舌,几根衣裙飘带?”
言语犀利辛辣,责备讽刺毫不隐藏。
“圣人驾前,口吐狂言,君前失仪,休再狡辩!”杨国忠面红耳赤,愤怒无比。
“都住口!”
李隆基的胸口明显可以看出在有节奏的起伏着,哥舒翰话中那句“不比太平盛世”深深的刺痛了他,刺的他浑身发颤,又猛然醒转。
是啊!太平盛世已经终止在天宝十四年,而今河北糜烂,河东危急,连东都陷于贼手。这在大唐开创百多年来是绝无仅有的,李隆基为太平天子四十余年,倾其一生打造的骄傲,被杂胡儿三拳两脚砸了个粉碎。现在,就连最后一丁点自尊都被臣子扒了个精光。纵使他城府再深,涵养再好也忍不住爆发了。
也不知多少年了,也许自张九龄被流放开始,李隆基的耳朵边就再也没有过这等刺耳的言语。
“左仆射言之在理,县廷小吏骤然与中书门下比肩,的确是朕的疏忽。”
哥舒翰肃容施礼,“圣人英明!”
注:
关于宰相,唐朝实行群相制,三省的长官同为宰相,在太宗时逐渐以“同中书门下三品”为宰相名义,资望不及三品,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在文中哥舒翰加衔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而上郡太守品秩为从三品,所以才有平起平坐之语,尽管两者权力地位在事实上相差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