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等……”
安庆绪也顾不得孙孝哲的无礼,转身到架子旁去拿自己的锦缎衣衫,刚穿好中衣犊裤,孙孝哲却已经从仆役身上剥下来一件青衣袍子扔了过去。
“锦缎袍服太显眼,穿这个!”
“是是是,言之有理!”
安庆绪忙不迭的连声称是,三下两下胡乱将衣衫套在身上,又探手去拿他的狐裘大氅。孙孝哲更是利落的将之夺了下来,扔给身边那早就瑟瑟发抖的仆役,喝道:“穿上它,逃命去吧!”
仆役眼中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迟疑着问:“这,这是给俺的?”
“再聒噪,扔到炭炉中烧了!”
仆役赶紧将狐裘大氅披在身上,夺门而逃,要知道这样一领胡裘大氅在市集上可以卖得千金,是几辈子也赚不到的钱,就算要了他的命,也绝不会将之扔到铜炉中付之一炬的。
孙孝哲看都没看一眼那逃走的仆役,眼角里荡出丝丝寒意,仿佛那已经是个死人。与此同时,他扯着安庆绪,不走正门却来到偏室中,打开了通往门廊一侧的窗户,两个人一先以后跳了出去。
……
契苾贺杀的兴起,带着麾下团结兵向城中县廷冲杀,那里是此城的中心所在,只要控制了县廷,杀了里面的头目,叛军将彻底失去抵抗的能力。
忽的瞧见个身披狐裘大氅的人由县廷大门疾驰而出,“是条大鱼,谁去给俺捉来?”
契苾贺眼睛顿时一亮,能穿得起胡裘大氅的至少也是个有名号的将军。
话音未落,便有十几个人一拥而上,三下五除二就将那身披狐裘大氅之人擒获。却见那人抵死紧紧抓着狐裘大氅不松手,嘶声嚷着:“俺不是安庆绪,俺不是安庆绪,这狐裘是他给俺的……”
安庆绪?
契苾贺闻言之后浑身都是一震,当即几步上前,揪住那人一领将其拎了起来,喝问道:“说明白了,甚的安庆绪?”
话未说完,契苾贺鼻腔内便充斥着阵阵骚臭气息,那人竟然受了惊吓后失禁了。
“俺说,俺说,饶命……是安禄山的儿子安庆绪,和,和孙孝哲……啊……”
契苾贺一把将那人摔在地上,回身喝道:“安贼庆绪与孙孝哲就在城中,冲进县廷去,活捉二贼!”
团结兵立时齐声高喝喊杀,“活捉安庆绪!活捉孙孝哲!”
县廷后墙,安庆绪一骨碌从墙上摔了下来,县廷前隐隐传来的活捉之声,让他肝胆俱裂。
“这,这可如何是好?”声音中已经带了哭腔。
孙孝哲见状心生厌恶,这厮生了一副魁梧身子,如何却是这般一个怂货?又赶忙将其扶了起来,向黑暗中狂奔而逃,他们必须赶在唐军控制四门之前逃出城去,否则可真就成瓮中之鳖了,硖石县城周长不过二三里,要搜捕一两个人也就是小半日的功夫。
……
直到天亮,契苾贺携手乌护怀忠将小小的硖石县城杀了个底朝天,也翻了个底朝天,杀了叛军数千人,连刀口都快卷了刃,最后也没能逮到安庆绪与孙孝哲的影子。
至此,硖石城已经血流成河,叛军尸体堆积如山。
契苾贺狠狠吐了一口浓痰,恨声骂道:“那小儿莫不是在诳俺?”
“审讯俘获的几名头目,均已经证实,安庆绪与孙孝哲昨夜的确在硖石城中。”非但如此,这一点还从县廷中解救出的县令侍妾口中得到了确认。
乌护怀忠连连可惜,“咱们来晚一步,让安庆绪与孙孝哲逃了!”
同罗部的在新安城外的惨败很多人都归结于孙孝哲的刻意打压与见死不救,因此乌护怀忠不怨恨战胜者的秦晋,反而更加怨恨同为军中袍泽却暗施手脚的孙孝哲。
有朝一日逮到此人,定要将其大卸八块,然后统统扔到郊外喂野狗。
攻占硖石城后,他们的第一任务便是搜罗粮食,陕州刮地三尺也再搜不出一石粮食,硖石原本有一万叛军,其囤粮当不会少于旬日的消耗量,除此之外城中富户也定然多有储粮,收买一些定然足够他们支应一月时间。
“都快着点,天黑之前必须撤离硖石!”契苾贺不断的提醒着,又派出人去在城内敲锣大鼓安抚百姓。
天将过午,几个本城百姓忽然在县廷外拦住了契苾贺的战马,跪在地上哭天抢地的一阵磕头作揖。契苾贺大怒,以为麾下有强抢民粮的举动。
岂料几名百姓开口之后,却让他大吃一惊。
“将军,俺是硖石良家子弟,家中仅余粟米两袋半,一并献与王师,只求将军收了俺们,哪怕做一名马前卒也成啊!”
这个变故大出所有人意料之外,活了这么多年,还头一次听说有主动献粮食投军的。
事有蹊跷,契苾贺便要弄清楚其间因由。
“这位兄弟快起来,有什么冤情,尽管说就是,俺们受命于弘农郡秦长史,从不会亏待百姓!”
其中一名领头之人,看起来不过三十岁上下,起身之后咬牙切齿,紧握着双拳!
“我等有天大的冤屈,叛军逆胡杀我父母,淫我妻女,夺我家产,此仇不报枉为一世之人!”
“报仇,报仇!”
不知何时,县廷前已经聚集了数百人,每个人都恶声呼喊着报仇二字,继而又如数百道溪流汇聚大河之中,声势竟直震撼人心。
直到此时,契苾贺忽然想起了当初在新安时,秦晋曾召集所有团结兵做了一番为何而战的讲话,当时连他在内都觉得打仗无非是拼死用命,说那些文绉绉的话有甚用来?
但以目下这百多人来看,仇恨,血海之深仇,同样可以催生出不可低估的战斗力,一旦加以适当的引导,难保不是支胡狼之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