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书成为牧场一员已经四年。
四年间,牧场有了很大进步,除了牛只羊群的数目以倍数增加,员工从十几人到一百多人外,飞云牧场也开始走观光路线。于是第一批住房盖起来,新购的两甲地,开始进行第二批工程。
壁耘的弟弟陆续加入进来,连最小的妹妹也会在寒暑假来到牧场帮忙,整个牧场变得更热闹了,小书的工作有了更多帮手,照料大伙的三餐不再是她一个人的工作。不过冠耘吃惯她的手艺,所以她仍要负责主屋的三餐料理。
照理说,有了那么多朋友同事,小书应该活泼开朗才对,但事实上并不,自从冠耘对她的“提醒”后,她便在自身筑上一道城墙,别人走不进来,她也走不出去。
她对所有人保持客气疏离,淡淡的笑,不带情绪。
她认分、她安静,她学会感激,她乖乖做自己的事、画自己的图、幻想自己的偶像;偷偷爱他,是她最专心的工作。
是的,偷偷爱他,虽然他是她名义上的父亲,是她母亲的男朋友,可是她爱他,偷偷
随年龄增长,她的慕恋愈深愈浓,阻不了的爱情,日日鼓动。
拾起画笔,她在画纸上方染下几抹霓云,远远地,树下的背影是他,他在眺望远方。
“哦哦,你在画图,画得不错哦!”小题踅到小书身边,坐下。
小题是冠耘的妹妹,排行第四,唯一的女孩子,中间还有老二亚丰和老三季扬。
“谢谢。”没停下笔,小书陶醉在自己的世界中。
“你老画这些东西,又没有钱赚,会不会很郁卒?”
在小题眼中,世界上最帅气的人是孙中山,最可人的形状是长方形,最迷人的名字叫作金钱,任何有形的东西若不能以金钱来估算其价值,那么它便不具价值。
“我觉得画画很有意思。”小书响应。
“如果它能卖钱会更有意思,要不要把它们裱起来,我带到市场去卖?”说到买卖,小题眼中瞬地散发光芒。
“我想不行”
这事儿要是让他知道,肯定又是一场风波吧!尽管她努力保持低调,但这些年,冠耘仍是处处挑剔,挑剔她轻浮、挑剔她刻意勾引男人,随意一个眼神,都是他说嘴的借口。
他大概真的很恨她,然小书从不怨他迁怒,不怨他待她比待任何人都严苛,只希望他的恨能随时光消磨,渐稀渐薄。
“你怕我大哥骂你?”
小书她没作答。
“好怪,大哥虽然对每个人都不热络,可也没有像对你那么过分呀!他眼你有仇啊?”小题偏头怀疑。
仇?是吧,是仇!
“老板对员工严格是理所当然的。”她替他找足借口。
“就是你这种不懂得反抗的女人,才会鼓励别人对你软土深掘。”
本是不爱多话的,可是提到冠耘,小书忍不住站到他那边。“我不觉得冠耘先生恶劣。”
“厚,气死人!你是天底下最笨的女人!不跟你说这个了,下次你不要的图画就送给我,我试着卖看看,说不定我会把你捧成画界新星。”
说到底,小题就是想做没本生意,老讲大哥对小书软土深掘,她自己也差不了几分。
小书对她一笑,没有表示好或不好。
低头,再度专注在画上,她只能在画画里表现自己的快乐喜欲,画是她的情绪发泄,她的伤悲总在画作中抚平。
小题离开后,多了几分宁静。
无人树下,微风徐徐,今天是小书的假日,为了应付观光客,飞云牧场的假日采轮休制,员工每月有六天假期,托这个制度的福气,工作繁重的小书有了自己的时间。
落下最后一抹蓝,小书搁置画笔,手支在草地上,静静欣赏画。
那个背影呵!那个男人,他在她胸口占的位置愈见宽广,她不晓得哪一天,心会被占满,再无位置容纳其它人、其它事。
想得专注时,一道黑影遮去她眼前黄昏,抬眼,是姜冠耘,小书习惯性低眉,习惯性恭敬谨慎。
“冠耘先生好。”
他不发一语,走到她身边,坐下。
小书不晓得自己该离开,把空间让给他,或是保持原样?静默在两人当中游移,时光一分分流去,小书全身肌肉紧绷,心狂跳不已。
他在想什么?他要什么?她又做错事了?他想赶她走?小书在心底作了几千几百个猜测,却猜不出他要什么。
壁耘挪挪身,她鼓起勇气转头。
他似乎在作重大决定,冷酷的脸庞上浓眉微蹙。什么事困扰他?
小书的手指蠢蠢欲动,她想为他抹去不顺心,又怕自己能力不足,反将他的眉毛弄拧。
终于,他说了话,一开口竟是叫她诧异
“你要跟我吗?”
接在讶异之后,是直觉反应。“我一直都跟着你。”
不管是她的心、她的人,她的每分知觉都跟着他的背影,只可惜她拚了命地追呀追,依然追不上他的心。
“我的意思是,没有名分和地位,你是你,我是我,除开多了床上关系。”
他要床上关系
他是唯一一个走进她家门,没有和母亲发生关系的男人。他和母亲谈心谈感情,温柔的眼眸、温柔的语言,温暖了躲在衣柜中小书的心。
咬咬唇,对于性,小书并非一无所知,更或者她比大多数同年龄的女孩都懂性。
这件事,让她害怕过、憎恶过,也梦过、幻想过对象是他,却不敢非分希冀,而此刻他居然提出建议,她该不该表现出欣喜若狂?或是万分惊喜?
眼角抬起,一不小心,接触到他的视线,闪电,划过她的心
不用考虑了,还有什么值得怀疑?跟他,她一直跟着他呀!能追随他的脚步、能温濡他的气息,她毋庸考虑。
“好。”点头,小书同意。
“你要什么代价?”冠耘问。
“不懂。”小书困惑。
“我不认为文沛铃没有教导你,如何从男人身上获得好处。”
他眉问的鄙夷,小书清清楚楚,那是她从小看到大的眼神,仿佛她是龌龊的,从头脏到脚。
“我已经从你身上得到许多好处。”
低眉,她害怕那样的眼光,那眼光总提醒她温习黑暗和不堪经验。
自母亲去世那夜起,她害怕黑暗,灯一关,就闻到森冷的死亡气息,寒意自脚尖窜升,勾引着恐惧,将她困在无底深渊里。
“你可以要求更多的钱。”冠耘说。
“钱我够用。”他给她的薪水,她很少动用,四年下来,积在邮局里的数字,已让她成为一个小盎婆。
“想放长线钓大鱼?收了这层心思吧!你不会得逞的。”
这回,小书选择默然以对。
“我给你十分钟考虑,想清楚自己要什么,十分钟后,你便什么都得不到手。”
十分钟,不快不慢,但它让小书明了,即便追上他的脚步、躺上他的床,他的心仍旧与她无缘。
但,是不是无缘,她就该放弃机会?
不!她不想放!
“想清楚了?”十分钟,一秒不多。
“想清楚了。”
“你要什么?”
“不用。”
“好,这是你自己选择的。”
“是。”
“不能有任何怨言。”
话一出,冠耘就后悔了。她从来没有过怨言,不是?
“我不会。”小书恭谨回答。
“你不能拿我们的关系到处宣扬。”
“知道。”
“你不要以为从此自己的身分不同。”
“知道。”
“你分内的工作还是要件件做好,否则我一样会赶你离开飞云牧场。”
“知道。”
她幻想过很多种男子对女子求欢的表现,但没有一种是像他这样子恐吓的。吞下苦涩,一句句知道中,她把自尊压进地底,深埋。
“很好。”
语毕,他的大手压住她的脑袋,强势地入侵她的唇齿间。
他的吻带着霸气和恶意,小书没有反抗,静静地承受他所给予的一切。
悄悄地,她的手攀上他的颈项,缓缓地,他的吻加上温柔,如她记忆中
小书在二十岁这年跟了冠耘,没有后悔,只有义无反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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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肩膀涸祈、他的胸膛很暖,贴在他身旁,小书全身酸痛。
这不是他们的第一次,但他是精力充沛的男人,夜夜的需索无度,让全身上下没几两肉的小书,瘦得更厉害。
当然,她的瘦削不单因他而起。每日清晨,她自他房间走出,牧场里早起的员工看见了,谣言一天天传,恶意的、善意的,全在她心间划下深刻伤痕。
再加上她无法在黑暗中入眠,他却习惯在黑暗中沉睡,为了将就他的习惯,黑眼圈爬上了她的脸。
翻身,天快亮了,她必须起床工作,小小的动作惊醒冠耘,大手一捞,他将她捞回身边,她的背贴住他的身,细碎的吻串串在她颈间滑过,湿湿的、温温的,她总在床笫间享受到他的温柔。
翻过她,他眼睛未睁,以吻膜拜她全身。
她不晓得为什么他不愿意在这种时间睁眼看她,是为着想象母亲的倩容吗?
酸楚滑过鼻间,吞下哽咽,她合作地环住他的肩。
不在意,不能在意啊!她怎能在意,他爱母亲胜过自己?怎能在意,自己不在他心中占有一席?怎能在意,他们的心相隔遥远距离?
男女间亘古的节奏响起,欲望压抑心碎,她在他怀中呻吟、在他身下享受片刻温情,爱呵、欲呵她不能自已
当节奏停止,紊乱的气息慢慢抚平,尽管疲惫,小书依然认分地起身,迅速着衣,离开有他的空间。
她的苍白写在脸上,近两个月的无眠,让她时时摇摇欲坠。
走进厨房,林妈妈已经在里面熬煮稀饭,动作要加快了,工人们马上要吃早餐上工。
拿出一篮鸡蛋和一把葱,小书迅速加入工作行列。
“小书”用大勺子搅动稀饭的林妈妈欲言又止。
“有事?”小书问。动作没放慢,拣洗葱和萝卜干,她的菜脯蛋三分钟内上桌。
“林妈妈知道你是个好女孩,和他们口中说的不一样。”
林妈妈话一出口,小书的手顿了一顿,立即意会,她知道她要说什么。紧闭双唇,她不发一语。
“我相信你不是爱慕虚荣的女孩子,你很实在,不会用身体换取东西,你会和冠耘少爷在一起,是因为喜欢他,是不是?”
小书不敢响应,不敢承认喜欢爱意。
“大家都传,难怪你不和所有人打交道,原来你眼光高,只看得见老板,看不见员工。”
停了停,林妈妈叹气。
“你不是这种人,你是乖得过分了,冠耘先生对你严厉,林妈妈都看在眼里,我想他对你没有那层意思,你跟着他是没有结果的。”
她曾经盼望过结果吗?她知道他对她无心,知道他的恨主宰了对她的感情,她也知道奢求是很过分的事情。可是
“你这样不明不白地跟他,哪一天你怀孕呢?你还能留在牧场里吗?二十岁的小妈妈谋生很困难的,你要步上你母亲的后路吗?你母亲的下场你是亲眼目睹的,要懂得警惕的!”
怀孕?她从没想过,是啊一个半月了,心陡然抽紧。
“别怪林妈妈唠叨,我是为你好,你年纪轻轻,事情考虑不周详,什么事想做就做了,没考虑到后果的严重性,知不知道,一步差、步步差,再回头已是百年身。”
放下手中工作,小书回眸,泪水垂在脸畔,冲动向前,她一把抱住林妈妈,哽咽。
“谢谢你,我知道你为我好。”
“乖孩子,别把事全闷在心里,找个人商量,好过自己担心。”
“嗯。”她点头、点头,再点头,说不出口的是感激无限。
“好孩子,林妈妈就知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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