缩,给他腾出足够扑倒的空间。
“喂喂,你没事吧?我只是说笑的,这个反应太激烈了吧?”
然而索莱顿一直没有起身,似乎是被那句话伤害得很深。安妮一时间手足无措,在口袋里面翻找着,想要找一个棍状物体捅一捅他。
她所不知道的是,少年没有起身是因为另外一个完全不同的原因。
***
她很可疑。她实在太可疑了。在她的口袋里面,一定是个用来窃听的魔法物品。
几乎是在醒来的同时,耐门就认定了这件事情。他本不想多管闲事,但又觉得以他现在的立场而言必须抓住这个间谍。他自认为并不会被昔日的交情迷住双眼--更不要说面前这位美少女就没给他留下什么好的回忆。
他几乎所有的动作都是有目的的。他需要足够的机会,足以让他从她的口袋里面偷出那件魔法物品。这对于曾经将全部精力都投注于“生存”之道上的少年来说,并不算太困难。要知道,当年就算是他那久经考验的老师,也被他成功偷到过钱袋。先通过肢体语言诱使目标转过身去,然后通过自身的影子阻挡住可能泄密的其他影子,接着用夸张的表演分散目标的注意力和制造接近机会,最后再找个话题让安妮不再检查物品就好了--
然而问题出在得手的一瞬间。在安妮的口袋里面,有不止一件东西。
根据手指的触感,他知道里面有一个巨大的长方型金属物品、一个比掌心大了不少的皮革包、还有一枚小小的椭圆形玻璃物品。
要拿哪个?作为盗贼来说,没有得选择。他只能选择容易藏匿的。他拿出了那小小的圆形玻璃物品,并捏在手心。
--在最后一刹那,他瞟了那东西一眼:那是一枚蓝色的椭圆形宝石挂坠。
接着他就失去了意识。确切地说,是几乎被那东西吸走了意识。
如果说魔力如水,魔法师是引导水的河流,一般的魔法物品是暂存水的湖泊,那么这个挂坠就是大洋。没有水的大洋。河流流到入海口,等待的是万丈深渊。
这个不起眼的挂坠以前可能曾经是一个强有力的魔法物品,但它现在是空的。
他从未见过、从未听说过、甚至从未想象过会有如此海量容积的魔法物品。相比于不起眼的挂坠来说,他所见过的其他魔法物品的结构都极为可笑。曾是怎样的力量,处在这微小的蓝宝石挂坠之中?
不知为什么,耐门却觉得面前这片深渊并不可怕--反倒还有些亲切。他站在河流的入海口处,尝试性地迈前一步。
整个世界瞬间在他的眼前展开。地平线延展成海洋、陆地和山峦,能隐约看出是世界地图的形状,只不过精度比他所见过的所有世界地图都高。难以望到一切的尽头,只知道头顶是天空,脚下是大地。
不,不是大地,是文字。
那重重叠叠的文字深深地刻在碧蓝色的水晶洋底之上,彼此重叠,互相吞噬。潮水般的文字和景象涌入他的眼帘。
那是这个伟大魔法物品的所有者、前任所有者、再前任所有者们,那些在生与死之间战斗的、在理想与现实间战斗的、在不同的思想间抗争的人们留下的印记。不知道经过了多少年的镌刻,才用这些文字镌刻出了这片大洋。
那是用无尽的文字堆积起来的思想、知识和信念。虽然那些论述和咒语重重叠叠互相掩盖,但他却惊讶地发现自己可以读出来,就像有一种无言的共鸣。
“魔法曾被认为是诸神的赠物和人民的福祉,也曾被认为是权力者的帮凶和野心家的工具。我曾反复思考过,为何要有法术,它的本原是什么。”
那些是理性和信仰、自然和祭祀、血继和音乐——所有匪夷所思的施法原理和实现手段记载,所有超魔技巧和抗魔技巧的总和。在以万为单位计算的、按照不同系统分类的魔法所共同组成的海底山脉顶端,写着如此简朴的措辞。
“法术的本原并非祈祷、并非咒语、并非天赋、并非血缘。”
他下意识默念着,似乎能感觉到写下这些文字的魔法师的心情和信念。
“剑与马赐军事贵族以强权,是为等级社会而存。火yao与教育赠平民以平等,是为自由社会而存。魔法,是为守护思想而存,凭其作战的我等自称为魔法师。先为思考者,而后为魔法师。奥术为理性与信念之刃,神术为道德与信仰之盾。”
年轻魔法师复述着这些另一个空间中的自己写下的话,惭愧地低下头。他没有理想,也没有信念。他不曾追求,就已然放弃。他尚未成熟,就变得世故。他自以为已经是个现实的人,其实却一直是为了生存随波逐流。
他麻木地低下头去,想要躲开这些不知所谓、太过理想化的言辞,却看到了支撑起这些文字的柱石。那是三条反复叠在一起的短句。
“Thought is source”。“Knowledge is skill”。“Faith is strength”。
思想即源泉。知识即技巧。信念即力量。
而落款的名字是……
***
“醒醒!快醒过来!”
少年没能看到落款的名字。恍惚间,他听到一个悦耳的声音在呼唤,那吸引的感觉瞬间退去。他感到极度的疲乏,就像是用光了所有魔法以后的脱力感。
睁开眼睛,他看到金发少女正在从他手心抠出那枚挂坠。已经被掰开的食指和中指上还留着她可爱的整齐牙印,可见这一过程之艰辛。
“抱歉。我误以为那是一个窃听器……”
索莱顿麻木地道歉着,露出僵硬的微笑。他的眼前仍然笼罩着一片蓝色,和对过去那场战役的回忆,平日的口才荡然无存。
安妮恍如不觉,只是紧紧握住那枚蓝宝石坠饰。她用充满温柔的目光端详着它,露出欣喜的笑容,低下头去轻轻亲吻着它。珍而重之地将这枚曾经的魔法物品收进军服的内袋后,她才开始考虑要怎么善后。她的脑海中闪过许多种不同的想法,由紧张、震惊、迷惘、斗争直到平静。如果是一个月前的她,会毫不犹豫地用魔法清除掉他的记忆;但现在的她不会这么做。
没有责备,没有轻蔑的眼神,更没有破口大骂。安妮只是静静盯着少年的眼瞳,提出了一个问题:
“你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苍青色的天空和海蓝色的大地。以及……以及……”
他本想像往常一样扯个谎为自己开脱。大概是那挂坠的冲击尚未消散的缘故,竟无法编出任何像样的谎言。
“……以及一个伟大的世界。”
安妮微笑起来:“那么就记住它吧,或许会对你有用。就当是我送的神临节礼物好了。”
“啊?”索莱顿愣住,“礼……礼物?”
“嗯,我不能多说了。因为那实际上并不是我所有的东西。”安妮转身向舱门外走去。
“虽然以我的能力可能不能理解……但还是谢谢你的礼物。”
“不必谢我了,毕竟这礼物未必适合你。还有……如果你想成为一个好男人,就最好别偷窥女孩子的过去。”
舱门关上。丢下这句话后,她没有再回头,一次也没有。
索莱顿呆呆地盯着那门。他只能看到她的背影,看不到她的眼神。
政变结束了,庆功宴的日子就要到了。他没感到任何兴奋之情,只是躺在床上等着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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