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的那条流水线,这个印象立刻被打破了。
电梯打开之后,欧文就等在电梯门口,他看着比他小了二十多岁的陆长青,一把就抓住了他的手,说:“起码你还肯来看我一眼。”
陆长青看着眼前这个已经垂暮之年的老人,很难将他,跟自己印象中的那个年轻人重叠起来。印象中,自从烛火公司正式注册运营,他们就再也没有联系过,按照欧文的时间,他们已经是40多年没见面,而按照自己的时间,也已经二三十年了。
欧文边上还站着一个穿白大褂的人,似乎是个医生,看到欧文的模样,立刻就担心起来:“欧文先生,您现在的情况不能太激动。”
“欧文先生,久仰大名。”卢婧文笑着伸出手。
但欧文没有理会他,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后对陆长青说:“你这次准备呆多久?”
陆长青没回答:“不知道……看看吧。你呢,是打算老死在这个时代了?”
欧文:“像我这样的人,活着已经没多大意义了。”
陆长青没说话,他知道欧文这个人,认准的事情,没人能够劝得动。
医生身上有个东西尖细的响了一下,他立刻从口袋里摸出两个药品,分别倒出一粒,然后又去冲了杯温水,让欧文服下。吃过药之后,欧文挥了挥手对他说:“你先去楼下吧,我有点事要跟老朋友谈。”
陆长青看了一眼卢婧文:“小文,你也下去吧。”
目送着两人进入电梯,直到电梯门关上。欧文恍惚了一下,才开始说:“长青,你说我做的是对还是错?”
陆长青:“47年前,你就问过我这个问题,我的答案还是跟当初一样,我不知道。”
欧文:“最近这几年,我总是开始做噩梦,各种各样的噩梦。梦见汽车不受控制,带我冲进悬崖,梦见按摩椅漏电把我电死,梦见我的大脑和身体被绑在流水线上,各种各样的机械手拿着不同的刀子,解剖我的皮肉,梦见我的大脑被泡在福尔马林里,一群机器隔着橱窗,盯着我看……”
陆长青皱了皱眉头,之前听卢婧文说起的时候,他还以为只是卢婧文在夸张,但是听欧文亲口说出来,他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我印象中的你,不至于这么胆小。”
欧文满是皱纹的脸变得扭曲起来:“以前我大胆,是因为有种东西支撑着我,我总是相信我们跟他们是不一样的。我们是人……但是现在……也许当初你的看法是对的,人,的确没什么了不起,我们不过是,比大猩猩进步了那么一点点,一点点而已。”
陆长青摇了摇头,劝道:“别多想了,我很早就跟你说过,这类问题永远没有答案。”
欧文没有再说话,但眼睛里的恐惧却始终没有消退。
过了一会,陆长青说:“我记得你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他们人呢?不在公司?”
欧文摇头:“如果你有儿女,你会让他们继承这家公司吗?”
陆长青笑笑,避开了这个话题:“生活没有如果。”
欧文:“早就冬眠去了,每年还给我寄来一大堆的冬眠税账单……女儿没结婚,但赶时髦去捐什么卵子,莫名其妙出来一大堆外孙,有的外孙都有外孙了……每天都有来跟我认亲的。”
欧文唠叨着家常,然后突然说:“长青,要是哪天我不在了……你会接手烛火吗?”
陆长青看着欧文,眼睛里满是不可思议:“什么?”
欧文就像没看到陆长青一样,重复了一边:“要是我哪天死了,把烛火交给你,你会接手吗?”
陆长青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他问了一个问题:“这些年来,你一共生产了多少,卖出去多少?回收了多少?”
欧文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苦笑:“刚才还说我害怕……你应该现在去照照镜子。”
“还是回去冬眠吧,长青,”欧文说,“你的时间也不多了,就当是帮我一个忙,到未来去看看,看一个结果。也许人死了真的有灵魂,到那个时候,你再告诉我。”
陆长青知道欧文是基督教徒,而对方也知道自己是无神论者,而他现在在跟一个无神论者说死后的事情,却又在灵魂的前面,加上了也许。
这种语气不像是陆长青认识的欧文。
“那烛火呢?”陆长青问,“你打算怎么办?找个团队托管吗?”
“这个,就不用我来烦心了,”欧文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自言自语说了一句,“蜡烛烧到了头,它自然会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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