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的下人,不叫四爷跟着忧心。”
唐逸愕然无语,许久才自眼底浮上凉凉寒意,“你!很好,很好!”
他负手便走,待踢开帘子,忆起银两一事,负气道:“你只管放心,银子我会想办法还回铺子,唐家家大业大,我唐逸少不了你半毫银钱!”
她转来转去,不就是不想叫他“多管闲事”,过问她发作掌事们么?好,她既执意寒尽人心,他又何必多此一举,她爱怎样怎样好了。
朝霞默不作声垂头进来,立在角落里一面擦桌一面抹眼,林云暖自取了小银剪修剪窗前供的盆栽,睨着朝霞道:“他说的话,你都听见了?”
朝霞垂头,声音哽咽难辨:“奶奶是故意叫我知道,四爷心里从来没有我。”
“我只想你不要做傻事。”林云暖将眸子望向窗外晒书的晚霞,“他便是这样一个人,最是多情,也最是薄情。早些看清了,免你像我一般泥足深陷,万劫不复……”
前院宾客已至,唐逸随两位兄长迎客寒暄,上房聚了许多女客,与老太太请安问候、闲话家常,孟氏抱着今日的小寿星一进屋,就众星拱月般被团团围住,说吉祥话的,送周岁礼的,热闹非凡。小一辈的姑娘们在外面由唐家两位未出阁的小姐陪着,一路笑笑闹闹往花园赏花去,屋里头的太太奶奶们越发没了顾忌,见元氏爱不释手地捏住子进的小手小脚不住逗弄,孙家太太就笑着打趣:“瞧把我们苏六奶奶稀罕的,这样喜欢孩子,还不早早替你家六爷生一个?”
元氏连忙缩回手来,羞得抬不起头,只拿手肘去推自家嫂子,苏二奶奶笑道:“孙伯母莫怪,我这位弟妹脸皮儿薄得很。”声音低下几分,用手遮在唇边,状若耳语一般,用足够屋内众人都听得到的声音道,“前儿郎中来瞧过,说是快三个月了,瞒得死死的,若不是我家六弟瞧媳妇儿胃口不好心疼极了非请郎中来瞧,还不肯叫我们知道呢!”
众人未料元氏竟已有喜,见元氏伸手要去捂她二嫂的嘴,羞得耳尖都红了,不免嘻嘻哈哈朝她道贺,“这有什么好羞的?这是大喜呀!只管好生将养身子,给你们六爷生个大胖小子出来。”又有人道:“最好三年抱两,绵绵不断。”
元氏成了众人打趣对象,左右寻不到援兵,羞得眼里快滴出泪来,猛地瞥见角落里安安静静立着的林云暖,两步蹿到她跟前去,摇着她手臂道:“好嫂子,瞧我二嫂,合着大伙儿一起寒碜我呢!”
屋里一派和乐,忽将视线都转到林云暖这边,气压明显骤低几分。林氏七年无子,远近无人不知。孙太太“嗳”了声,勉强端着笑意,“好了,不打趣你便是。你是头胎,可要仔细护着自己,今儿本是来贺唐家孙少爷周岁,没事先给你备礼,我手上戴的这串佛珠是慈云大师开过光的,就当我一点心意,你莫要嫌弃。”
元氏瞧那佛珠颗颗浑圆,色泽柔和,显是常常摩挲佩戴的,知是孙太太心爱之物,见苏二奶奶点头示意她不要推拒,便只得上前行礼谢过,恭恭敬敬收了。众人各自取了随身物件赠她,又说了不少吉祥话,一时忙乱作一团。待再回头去,唐四嫂却不知躲到何处去了。
林云暖有些伤感,默默走出上房,避开人,只带晚霞一个,躲到莲池边上去。——她也曾有过一个孩子,也是不足三月,在她刚刚闻知它的存在时,就已经彻彻底底的失去了它。她连感受那份做人母亲的喜悦的机会都不曾有。
还记得那晚下了好大的雪,北风呼呼刮着窗纱,稳婆摊开一手的血,对帘外候着的孟氏等人说道“孩子没了”,她挣扎着,揪住帐帘忍痛坐起身来,嘶哑着嗓子哀求:“你别走,你再救救孩子,再救救它吧”……
外头人走得一干二净,唐老太太的哭骂声隐约夹在风里,她听不见了,觉得难受,觉得冷。那刻她很想唐逸就在身边,想扑到他怀里狠狠的哭一场……
“四奶奶,小姐们过来了。”晚霞轻声打断她的思绪,抬头,不远处一群妆扮娇艳的女孩子迤逦而来,笑声随风夹送至耳畔,空气里漫起香甜的气味,是少女独有的鲜活。
打头的少女已发现了她,伸臂朝她挥手:“四嫂,原来你在这儿!四哥正派人寻你呢,适才在回廊那头撞见福盈。”
林云暖与众人打过招呼,便去回廊寻福盈人影,却是扑了一空。打发朝霞去前头问,却说前院厅中也未见福盈或是四爷。林云暖心想,这人在宴上寻她,一准又是赌输了要拿钱使,想到他早上气冲冲对她说“我唐逸不会少你半毫银钱”的德行,突然就很想臊一臊他。
唐逸的书房是座独立的院落,正面一排通间分别是书房、稍间和寝室,两侧耳房做茶房和篆刻房用(唐逸另有一爱好,颇有所成,便是刻印)。林云暖一入跨院就听见里头人语之声,待缩身回来却已来不及,迎面撞上一年轻男子正从内掀帘出来。
林云暖自连忙垂头,以帕掩面避让一旁。不料那人好生大胆,甫一瞧见她,丹凤眼蓦地一亮,张扬的目光牢牢锁在她身上,边缓步前行边侧头将她上下打量一遍。
木奕珩怎想到今日又遇见这位出墙红杏,只是,她今儿怎么往唐四的书房来了?莫非……
他眼中陡然闪过一丝了然,心下暗暗惊叫:“好哇,原来风流才子唐逸也是这妇人的入幕之宾!这书房如此幽静,不正是最佳的私会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