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和一个刁奴较劲,她甩手挥开汪嬷嬷,昂首朝上房走。
唐老太太和胡太太、高氏等人在屋里说话,听传报说林云暖来了,唐老太太肃着脸道:“叫那贱人在外头厅里佛前跪着,等我得空再唤她进来!”
“抱歉。”林云暖一把推开传话的侍婢,径直撩了帘子进来,口中道,“请恕林氏难以从命。唐太太既叫人请我上门,就应有待客的礼数。”
人走到稍间炕前,随意地行个福礼,寻个可心的位置坐了,眼尾扫到老太太身边的侍婢,冷笑道:“倒茶。唐家下人也不懂规矩么?”
那侍婢素来在老太太跟前得脸,如今林氏是将要送往乡里处置的罪妇,有什么资格使唤她?她双眼一翻甩手走了出去,那茶自是久久不曾倒来。
胡太太见唐太太又要动气,连忙替她抚着后背顺气,呵斥林云暖道:“老四家的,瞧把你娘气的,你就非要闹得鸡犬不宁?还不和你娘说句软话?”
林云暖冷笑:“抱歉,今日是贵府请我前来,如若是想给我气受,叫我委屈求全,请恕我不能从命。如今我已与唐逸解除婚姻,与唐家再无瓜葛,即便是胡太太、唐太太,今后与我说话,也请遵从礼数,不要一口一个‘贱人’!”
“你……”老太太指着她,眼色迷茫而惊诧,林云暖施施然起身,从袖中摸出那张和离文书,冷冷道:“老太太若听不明白,就请仔细瞧清楚,唐家与我再无瓜葛,今日我肯上门,一来敬重老太太您是长辈,二来为取走属于我的东西,免得留下占了唐府的地方,碍了后来人的眼。这文书在令公子处也有一份,老太太如若不信,只管与人去问!”
唐老太太睁大双眼,震惊地将那文书看了两遍,抬手想抢将过来,林云暖却退一步,将文书收回去了。
高氏尤为震惊:“四弟妹你……竟与四弟和离?”
唐家数百年来,只有殉夫守节的烈妇,从没见过和离下堂的逆妇。
“你想和离,安然无恙的回筠泽另寻夫婿?你想得倒美!”唐老太太如何不肯承认这和离书,连声高呼:“给我把这贱妇绑了,堵住她的嘴!”
“怎么,官府公证过的文书,唐老太太不认?”林云暖冷笑,退后数步,横眉对上几个凑近的婆子,最后将视线落在汪嬷嬷身上,轻声道,“你们倒敢碰我一下试试看。”
“太太、太太!不好了,不好了!”
小丫头慌慌张张奔进来,连声道:“林家二爷带了许多人,说是来接林家姑奶奶回家,如今已经闯过垂花门,正往这头来呢!”她战战兢兢说完,朝林云暖觑了一眼,谁想得到,四奶奶娘家堂哥这样厉害,前院迎客的管事话都没说完,就被他一脚踢翻在地,牙齿撞在门当上头,出了一嘴的血。
林云暖微笑起身:“我娘家兄长来接我了。我在唐家七年,太太一直不喜我,如今我又无法生养,自请下堂离去,不正顺太太心意?何必闹得如此难看,事事对簿公堂,太太说说,难道不是?”
抬手唤了自己带的侍婢过来:“你们去挽香苑,我新婚时带来的拔步床,柜子、屏风、摆设,你们一一认得,如今搬了这些东西离去,不免叫人看了唐府笑话。”
胡太太听她这几句说得还算不错,便从中劝道:“你们年轻人也忒胡闹,虽说你不能生养,总是老四明媒正娶的媳妇儿,老太太再遗憾,总算没亏待于你,但凡你肯仔细侍奉丈夫、侍奉公婆,何必走到今天这地步?”
林云暖当初嫁过来,陪嫁的那张金丝楠木灵芝云纹拔步床,包金镶玉小叶桢楠八仙桌椅、一十六扇天然云母屏风等一应器具,可曾轰动云州一时。她肯留下最好,将来就是拿去陪嫁唐家小姐,或是留着厢房待客,那都是极体面的。
就听林云暖哼地冷笑一声:“我还没说完呢,胡太太不急劝。那些东西搬回去,我瞧着心里膈应!留下,又难免膈应唐家众人。”抬手指挥那些侍婢:“去给我把东西都砸了!”
唐老太太陡然涨红了脸,她忽地从炕上跳起,朝着林云暖丢出手里的茶碗,“你这贱人!你敢?”
换在从前,林云暖何敢避开,此刻不但避了,还脸子一甩抬腿就走。恰林熠哲闯了进来,人停在帘子外头:“晚辈代表筠泽林氏,前来接妹子回家。如今两家再不是姻亲,从前种种便如过眼云烟,恩恩怨怨就此作罢,还望唐老太太能理智看待,维持贵府应有的体面。”那话里话外的威胁之意,唐太太岂听不出来?
孟氏不再管家,唐家几遭劫难,唐太太患病不出,高氏临危受命,胡太太把持上房,唐家上下早已乱成一团,林云暖手底下的人竟脱围而出,成功进入挽香苑,只听千般轰响,等胡太太等人扶着丫头的手惶急追来,那拔步床,八仙桌,屏风,炕桌,柜子,妆台,早已尽成废物。
唐府门前车上,林熠哲目含忧虑:“你闹得这样厉害,不怕唐家咽不下这口气,将来再行报复?”
林云暖笑道:“我已忍得足够久了。听说兄长准备动身去京中行商?如今我自由自在,无牵无挂,不若兄长带我同行,去外面涨涨见识。”
林熠哲凝视她良久,终是叹了口气:“你呀,从前只见你规行矩步,沉稳端庄。如今瞧来,却是最反叛不驯的一个。”不过,他很喜欢她这样。
林家在筠泽沉寂太久,也该有个机会,放手一搏,直上青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