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辅大人,咱们政界向来推崇一句话:‘临官莫如平,临财莫如廉’,若不能平出于公,公出于道,咱们诸位头上的乌纱帽,难保有个干净……”
“卢尚书说得有理,且工部侍郎太过年轻,论年纪,二十五不到吧?”
“……”
明珠出事之时,齐瑜正于皇城内阁衙门接受着入阁票选之事。
太子被废后,现在所选立的两位储君分别是四皇子靖王与六皇子平王。老皇帝病重,不能朝仪,便授权六部以内阁票选的方式最终抉择谁是下一任太子储君。只是,太子之位骤然接受着阁臣们的票选,然作为即将进入内阁的年轻大臣齐瑜也面临着票选的关键时期。气氛紧张之至,谁都知道,齐瑜假若真的就在此紧要关头进入内阁,那么,他的那一票意味着什么,大家不言而喻。有人终于提出不服,齐瑜之父是首揆元辅,若是齐瑜参选,难免有任人唯亲之嫌。齐父齐季林坐于堂部正中,转动着手中石刻章印,半晌,才声音不温不火,从嘴里冷冷挤出一丝笑意:“任人唯亲?那么诸位的意思……?”
“下官之意!工部侍郎齐大人压根就不该参选!”话音未落,有个年轻小吏终于大着冒出了这么一句。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有说话,齐季林依旧把玩着手中石刻章印,也没有说话。
被论的当事人齐瑜一直叉手站于堂部左侧,穿着墨绿底妆花纱蟒袍,头戴水晶梁冠,冠下两条青色璎珞穗子飘飘拂拂垂于胸前,一阵风来,越发衬得美玉流光,如月淡雅。
“左大人。”终于,又过半晌,齐瑜淡淡垂下睫毛,语气似笑非笑:“本来,南方那边正在闹水患,本官对现在是否能够进入内阁也并非有多大兴趣……正好,现在各位同僚以及前辈都这么说了,大致是,本官从政以来所取得的各项政绩都靠的是家父——是吗?”
“家父”二字咬得尤其浓重,众人没有吭声,几位官吏冷冷翻了个白眼。
齐瑜又道:“好,看来诸位大人同僚真的是如此看齐某了!”说着,他拂拂袖子,倒背着两手,目光灼灼扫视众人一眼,笑道:“昨日,本官刚刚听闻说,东南高密那边传来八百里快报,因地方官吏盘剥有加,民变突生,地方督抚向朝廷请兵调饷,如今,到底是剿还是抚,正没个准确策略。诸位大人,既然大家都很怀疑齐某胜任内阁朝臣的能力,那么,齐某倒是同意方才卢尚书意见——这为官为臣,自是离不开‘公平’二字,因此,齐某愿在七日之类,以同时参选的张大人、柳大人、唐大人分别拟出一份策案,而这几分策案,将分别以卷宗密封的形式送往六部并圣尊过目,到时候,谁的策案得到圣尊首肯,谁就算是胜了,如何——?”
他的声音沉稳而有力,言辞表情不卑不亢,众人大吃一惊,实难想象,如此年轻的元辅之子,他的胆识和魄力,居然如此……如此猖狂与嚣张!
就这样,一场论辩持续了足足三个时辰。
从皇城内阁出来后,熹光初露,一夜的初冬冷雨也渐渐停下来了,齐季林官袍博带从云石玉阶走下来,掠着胡须,上下将儿子打量一眼,这才冷笑着连说了两声“不错,不错”,顿时拂袖而去。
齐瑜向父亲颔颔首,面无表情,没有说什么,他知道父亲的冷嘲是何意思,父亲以为他能够绳其祖武,乖乖地让他以阁老的权利不声不响将儿子送进内阁,殊不知,他偏偏在今天亮了这个洋相……
“少爷,怎么不走了?”
走到棋盘街的十字路口,齐瑜忽然持辔停了下来,是了,今天答应过明珠,路过这里时候,一定要买齐齐整整的八仙过海小泥人一套给她拿回去。这个明珠,如今都是为人/妻子的身份了,还是这么小孩心性。从小到大,他送给她的那些零零碎碎的小玩意儿也不少,什么整竹子根抠的香粉盒,驴皮影,青花团鹤格子……都是些不值钱的玩意儿,她却宝贝得什么似的。
齐瑜下了马,进店铺买了东西,给了银子,走出来时候,他的嘴角是微微翘起的,是的,这些东西它并不值钱,可是,他却想象着回府以后明珠看了一定会说:“哎呀!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真是太好看太可爱了,相公,你对我真是好!”然后,一激动,便环住他的脖子送几个香吻给他,到时候,他就会装作一脸云淡风轻地笑说:“你瞧你,都这么大个人了,果然还是小孩心性……算了,我看这些东西以后还是留给咱们儿子玩儿吧。”再再后,他就卯足了劲儿开始实施晚上的“造人计划”……嗳,他这个相公真累!
齐瑜就这样想了一会儿,摇摇头,连自己也觉得可笑。
“少爷,你在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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